过去我曾嗤之以鼻,认为人类与其将希望寄託在虚无飘渺的信仰上,不如努力靠自己改变眼前的人生。可现实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让我体悟,这世界有很多事,并非光靠努力就能改变。
例如疾病、死亡、喜欢和爱。
「请您救救高以辰吧,请您让他多留几年。如果您真要带走某人的性命,那带走我的好吗?」跪在软垫上,我既卑微又虔诚地祈求上天。
这个世界值得更好的人留下。我本是个可有可无,处在黑暗之中的人。比起高以辰,完全不值得一提。
是他带给我无限光芒,让我的童年除了父母激烈的争执,还有一道夺目的光彩。
不知跪了多久,久到高以辰在医院来回穿梭地找我,最终站在祈祷室外,等候我结束祈求。
他的眼眶,堆积着泪水。我无法判定他是为了自己哭泣,抑或是为了我。
「阿阳,走吧。」高以辰对我说,似乎想要带我回家。
可在这话说出口的下一秒,高以辰向后砰然倒下。
从此,至他二十五岁病末,他住在医院整整七年,途中没有一次归家。对他来说,家的样子,于他病发的那一刻起,已逐渐模糊,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无论是亲情、友情和爱情,都难逃一劫。高以辰不知道,早在他住院的第三年,他的父母私下找我父亲,办理了离婚手续。高叔叔再也受不了歇斯底里、失眠忧鬱的妻子,想断尾求生,换取一时清静。
高以辰住院的费用,一半由我打工支付,一半从我父亲那儿出。
父亲说,以辰他从小看到大,算是他半个孩子。
既然他的父母出现如此变故,那么他无法袖手旁观,使以辰的医疗资源大打折扣--或许,这是父亲最温柔的一面。他有诸多选择,唯独选择这投资报酬率最低的。
「你,是不是喜欢以辰?」父亲在某次拿钱给我的时候,问我。
我点头承认。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并没有生气愤慨,连半点动怒的跡象也无。
「是吗,我明白了。」说完,他准备离开,前去工作。
「是赵阿姨告诉你的吗?」这是我暌违多年,主动向他说话。
父亲停下脚步,「没有,她没说,是我看出来的。」
「你不想阻止?」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乐见儿子成为同性恋。
「这是你的人生,我为何要阻止?」背对着我,父亲吐出一口气后,难得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回,以辰真算是我半个儿子了。」
「八字还没一撇。」
「那就快点撇上。」紧接着,他不再佇足,拉开推门,留给我俐落沉稳的背影。
可惜的是,这次我真无法如父亲的愿。我与高以辰这一撇,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