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慌无助地叫喊、手足无措地挥舞,那狼狈的样子前所未见,他这一生都会好好活着、好好体会身处无人之巔的寂寥与凄凉。
「永别了,皇十四子。」
随着殿之门的关闔,属于青冥族的清静终于回到了阿锦州。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离开阿锦州、不该想着寻仇,若非我的执着,今日或许不会落得一族覆灭的下场。
忽然,一道落下的天火砸上我的后背,此等灼热与腐蚀交织的疼痛甚于世上任何一种刑罚,那是由外而内的层层剥削,从外皮到脏器,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直到一点不剩。
火,最是乾净,它能销毁所有污秽,也能带走一切罪恶。
团团天火中,尽冬拖着一身伤口走来,他在阶梯下的石柱边上坐下,他靠着柱子,拿起腰间的酒壶、愜意地品嚐起美酒,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
「你不走吗?」
「你会让我走吗?」他反问。
「随你。」
他的去留我已无心思再管,他和言羲一样,活着只是折磨,我一死,再无人能助他復生半夏,兴许他也是知道这点,才不再偷生。
他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壶扔进天火中,仰头长叹:「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尽冬苦苦追寻多年,终究无法再见半夏一面,不,其实他们早已见过,只是尽冬误将半夏当成仇人百般折腾,我想这对尽冬是挥之不去的懊悔与自责,是他将心爱之人推上了绝路。
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忽而起了善念,想告诉尽冬事实上是我亲手杀了重伤的半夏,让他走得安心些,可后来又为自己的善意感到可笑,对一个灭族仇人,任何慈悲都是多馀的。
让他带着悔恨与怜惜而死,不正是对他的报復吗?
急遽升高的温度难以招架,身上的每一处皆因高温而发胀发疼,我坐倒在地,见我如此,尽冬略带嘲笑说道:「看来你的苍穹大不再庇祐你了。」
是呀,我竟遭天火反噬,确实出我意料,本来我也没打算独活,想着招来天火、烧尽一切,便自我了断,而当天火降临,我感受到天火之威,方知苍穹捨弃了我。
或许因苍穹终于看清我不再信仰于祂、或许因我动了情爱上隐隐、或许因我和言羲有了夫妻之实、或许因我滥用冥术杀人性命,无论为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早就不奢望苍穹的怜惜。
的眼中,万物皆是芻狗,我们不过是在这名为天地的牢笼中做着困兽之斗。
这回,我终于不必再受苍穹捣鼓了。
我释然一笑,倒在了地上,我拿出那枚雕有隐隐姓名的木雕,盼望着在另一个世界与他相见。
尽冬突然笑了两声,我不禁问他:「有何可笑?」
「你啊,心给了苏隐隐,身却给了言羲那小子,最后倒和我死在一块儿,你说是不是挺讽刺?」
讽刺,确实讽刺,不只讽刺,甚至荒唐。
何止我荒唐,青冥族的存在也是荒唐,若我们不为供奉苍穹、不受苍穹眷顾而有冥术之能,今日何遭此祸?
过度的疼爱终会成为悲剧。
可惜即使没了青冥族,也会有其它种族或庙堂出现,有人之处便有信仰,而人为其信仰足以倾覆一切。
信仰之争不会停息,幸运的是……我再也不必看见这些糟心的事。
今日之后再无青冥族、再无殿、再无大祭司。
而我……也终于自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