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尹若阳没告诉你?」她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我们六个人以前是邻居,在成为持有者之前就是了。」
「咦?」
邻居?不是因为相机,而是本来就认识了?我不禁讶异,可也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维持这么久的平衡了,因为他们虽是持有者,却也是交情更为久远的朋友?
不过——
「不是七个人?」
她挪了挪身子,一手抵着下巴思索,「嗯……是有七台相机没有错,可是当时我们只有六个人,因为我们也是半信半疑又有点嫌麻烦,而且一个人只能配一台,最后大家决定交给尹若阳保管,让他再找一个人。」
「那后来呢?」
「后来……我其实不晓得他把相机交给谁了,不过季清和云雁好像知道,你不是收到了云雁的相机吗?我想他不会平白无故交给你的,所以还以为你多少跟第七台相机有关,刚刚在望尘也想问这个的,结果被尹若阳打断了呢。」
所以不是所有持有者都彼此认识,真正知道全员的只有他们三个?我还真是被尹若阳误导了不轻啊。但尹若阳为什么要打断她?该不会我原本就有的「遗忘」就是第七台?可我根本不知情啊,就算她真的问了,答不出来的话也无伤大雅吧?
「你们没有想过问他相机的去处?」
「很久很久之前问过,刚拿到的时候他原本还兴致缺缺的,再次问到时他却说送人了,可问是谁就没了结果——他本来就是想回答什么就回答什么的人呢。」她无奈地轻叹了声,把手里的照片全部放进了坑里。
「现在肯定是出事情了吧?而且不单纯是持有者间的问题。」她说着,目光透着篤定,该不会她早就察觉有「外人介入」的问题了?
「但我不打算搅和进去。」她拿起铲子,铲了一层薄薄的土覆在照片的馀烬上,「一直放不下以前的情感是不行的,大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也想往前走了。」
梁语瑶笑得落寞。
她又轻轻地用铲子将土跟灰烬搅弄在一块,微微的烟伴着尘土飘起,沉默了好一会,她才放下铲子,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样物品,一副用夹链袋紧封的淡蓝色底片,她拿在手里看着我晃了晃,便将其丢进了坑里。
「我的底片除了相机里剩的,就剩下这一盒了。霂光,我亏欠你的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偿还,但我把一部分的命运交在你的手中,这盒底片将埋在这里与你共享,倘若你最后选择了走到底,请连同我的份跟他们一起抓到幕后的那个人,届时——」
她深吸了口气,「我将会由衷地盼望着他的死亡,为之按下最后一次的快门。」
我一直以为,梁语瑶在持有者中是个很隔绝的人,可事实上,她或许思考的比任何人都还要多,在字里行间和语气中,不难察觉出她的念旧,愈是珍惜便愈是沉痛,因为痛苦所以逼着自己往前,她将自己排除在外,比留在原地还需要觉悟与勇气。
她肯定很重视这段关係吧?虽然她选择了离开。
那我呢?我是否承受得住她这份心意的重量?我看着她开始大把大把地将土铲回坑里,坑底淡蓝迅速地掩藏于土堆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不过现在想想,尹若阳的唇语学得真的很好呢,刚刚跟我吵架也流利得很,对吧?」
把坑填满,她用铲子的背面把土敲得严实,突然有感而发。我有些诧异地望向她,这话听起来怎么——
「欸?」她面露困惑,「你不知道?」
梁语瑶离开时天色已然暗去,徒留一线的夕阳于山头渐隐。我带着铲子回到望尘。
空无一人的吧檯显得空旷而清幽,苏季清似乎不在,只有他跟尹若阳的时候他通常会泡一壶茶坐在吧檯看书,进门时没第一眼就见到他真令人不习惯。
扫视一圈,我的目光最终落在右手边最底部,那个放着钢琴的角落,琴盖难得被打开了,尹若阳面着它,缠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则放在琴键上,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缓慢而惆悵,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好沉好沉。
换下鞋子,我把清理过的铲子放在吧檯,听着琴声缓缓走向他,在他背后站定,我抿了抿唇。
「那是你的钢琴吧?」
我问,却自己的声音好遥远。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用那一贯的笑眼看着我,顿也没顿一下,他的指尖随性却专注地在钢琴上游走,置若罔闻。
置若罔闻。
或许我自己也是热爱音乐的吧?喜欢听歌,喜欢唱歌,还不怎么专业地学过一段钢琴,所以,此刻才会特别特别地难过。
而琴声突然就停了,他的指尖停在按下去的瞬间,拉出了一道长音,他抬起头,我们在前方墙面的倒影中对视,他闔上琴盖,转了过来。
相机也好,持有者也好,真话与谎言,他的隐瞒,他的目的……只要随便一想,就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可以问,但不知怎么地,这些令人头疼,恨不得马上知道答案的事情突然变得好模糊,此时此刻,没来由地,我只想纯粹地问这么一句,哪怕它是如此触犯——
「你……真的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