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地鼠去。」
江川的父母看着陈谦和在客厅地板上铺布和布置工具,纷纷探头观望。一会儿江川捧着一个大盘子走来,陈谦和盘腿坐在布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江川坐下。
「这是做甚么?」江山问。
江川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挺直腰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又放软腰背的肌肉,整个人垮了下来。陈谦和把刷子放到他手里,他握住刷子的笔桿说:「给陶瓷上色。」
吴翊真往前探出身子,「这是你做的?」
江川点了点头。
「你做这个是做着玩儿还是要拿出去卖?」
没有一个字眼是形容对的,就像费尽心思画一幅画但没人能看懂。江川原本抿成直线的两瓣唇突然翘起,第一次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
江山在一旁喝着茶,不假思索道:「玩艺术很难维生的,你二表叔的儿子天天要家里接济,他爸妈都愁死了。」
陈谦和拍了拍江川的膝盖打趣道:「说不定江川哪天受人赏识成了大艺术家,大家就排着队花大钱买他的作品。」
江山哼笑,手里的茶晃了一圈:「这得等到甚么时候。」
「就算没人买他还有民宿啊,不愁没有收入来源。」陈谦和刚说完就咬到舌头。
「民宿收入不稳定,旅游业都有淡季。」吴翊真一针见血道,「不管是跟大型酒店还是跟其它民宿竞争,市场瓜分下来的利润都不大。」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江川说的:「盈利小又不稳定,创作方面如果熬不出个头,你甚么时候能独当一面?」
陈谦和大气不敢喘,更别说江川了。那人捏着刷子的笔桿转来转去,仍是不回答母亲的问话。
吴翊真不介意儿子的沉默,她后背靠回沙发上说:「如果民宿办不下去了我可以替你安排别的公司。」
「开民宿挺好的。」江川说。他抬起头对母亲露出一个小时候没买到心爱玩具也不难过的笑容:「不稳定也能过下去,这是我选择的生活。」
林老背着背包从房里鑽了出来,乐呵呵地看着客厅里的人,「老了的好处就是看你们聊天都觉得有趣。我快要到下面报到了,到时候要花的是另一种『钱』。这个世界的钱得赶紧花光才不亏。」
江川低下头打开一罐红得似血的釉料,给盘子上的浪上釉。
今天的民宿生活与之前的没有太大差别,仍然是看着时间过日子。江川窝在房间里看书,陈谦和也呆在房间里上网。晚间杨老因为旅行的这些天都没吃过家常菜,而嚷嚷着要林老做饭。江川和陈谦和搭把手顺便偷师。
一锅菜炒到下调味料的时候林老先起锅一部分,剩下的再加酱料增添咸度。这偏咸的一小部分另外拿碟子盛起。其它菜的做法依样画葫芦,一顿饭做下来碟子成双倍数量端到饭桌上,幸好橱柜的餐具取之不尽,也幸好饭桌够大。
看着那堆碟子,陈谦和借油水嗞嗞作响凑到林老耳边低声问:「是不是忍一忍,多一点包容就能长长久久?」
林老没有停下正在翻炒的手,笑而不语。陈谦和又问了几遍她仍是不回答。
饭桌上,大碟子装着的是正常调味的,小碟子重味道的被放在杨老面前。林老做了一道泡椒炒五花肉。泡椒带着清新的辣味,五花肉沾上扎舌头的辣,既解腻又开胃。陈谦和不喜欢泡椒的味道,光挑肉吃。林老眼尖,筷子一伸一夹一放,两块泡椒落到他碗里。陈谦和一开始接受老人的好意,提着嘴角吃下去,但他发现只要一吃完就会有新的一片夹到他碗里。四五片下肚后陈谦和脸都垮了。
林老倒是捧腹大笑又给他夹了一片,还问他:「喜欢吃吗?」
陈谦和果断道:「最讨厌就是这个。」
林老笑瞇瞇地跟他说:「明天再炒给你吃。」
陈谦和开始深思自己是不是哪里踩到老人的尾巴了。
江川原本要承包洗碗的工作,不料林老拉他去切水果,清洁的重任自然落到陈谦和的头上。因为所有菜都分两个碟子装,所以餐具比以往多了不少。
等陈谦和洗完碗,林老问他:「累不累?」
付出的体力当然比以往多,但陈谦和说:「不累。」
他刚说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杨老喊着要吃水果。江川把水果端过去,坐在一旁吃起雪糕。
林老对陈谦和说:「不累的话明天继续。」
陈谦和知道了,他踩的不是林老的尾巴,是自己的尾巴。他虚心授教,问:「如果对方或自己改变了呢?」
林老反问他:「那还算是忍让包容吗?」不等陈谦和思考,她皱起脸挥了挥手:「你就别向我取经了,这次可是我的离婚旅行。」
陈谦和长了耳朵但听不明白,活像个坏掉的木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但说不了话。
江川吃的雪糕只有巴掌大,吃完后杯子没有放到茶几上晾着,而是直接拿到厨房扔进垃圾桶。林老跟江川擦身而过走到客厅。江川扔完垃圾也想走却被陈谦和拉住。
「怎么了?」江川被陈谦和盯得直往后退。
陈谦和又把他拉回来,说:「以后不唸你了,还给你做好吃的。」
江川不知道陈谦和说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但他领悟能力高,立刻开出对等的条件:「如果我又没收拾好东西,五分鐘后还没行动你就提醒我一下。这不算唸。」
陈谦和跟他击掌为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