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认真看着火哥:「是的。大小姐的行踪,我们也确实仍然在寻找着。」
语毕,像是忍不住般的,奥托开口:「别怪叔叔多事,但您就没想过要见大小姐一面吗……事实上大小姐确实马上就要……」
「够了。」
奥托赶紧闭上嘴巴。
电梯楼门开,我与学长来到饭店大门口,奥托一路送我们出来。
木桐杉的野狼机车旁,安全帽两顶。
夏火:「伊丽莎白的事情,也别在我面前提起……就先这样吧!」
奥托点点头:「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人靠近青田街、学校、育幼院,我们会让事情迅速解决的,大少爷。」
「抱歉了奥托叔叔……一直以来,都给你添麻烦了。」
红色g倚着手杖、驼着背,此刻看起来,只像个寻常的和蔼老绅士。
他笑瞇了眼,对我们摆摆手。
在夜空下目送摩托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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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载回到东方之星楼下,飞蛾在路灯上不断打转。
回顾刚刚经歷的一切,就像是作梦一样。我跳下野狼机车,脱下安全帽,夏火也是,但并没有伸手跟我讨安全帽。我们就这样在路灯下对视,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似的。
「抱歉,让你捲进我的家务事里。」最后还是火哥先开口。
他一脸抱歉的微笑,但那微笑仍维持着刚刚场面中的采;经过今晚发生的事情,那与我寻常相处、我所熟悉的安静大哥哥,似乎消失了。
「不……不会……」
不知为何,与眼前这人对视我有些不知所措;展新的人物出现在我眼前似的。我没有不好的感觉,但现在,对要用何态度面对眼前的人,却没了概念。
「放轻松点。」
温言。
「我另外要道歉的,是对朋友有所保留。虽然我从来没说谎过,但确实,我尽力避免自己背景曝光。」学长顿了顿,又开口:「我不希望多惹麻烦。」
「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吗?」我虚弱的微笑。
对方温暖的大掌托在我的肩膀上,弯下身,我们的额头离得好近:「是的。十分抱歉。」我捧在手里的安全帽被拿走了。
「但你是怎么知道我…?」
「奥托告诉我的,你一被带走时,他就通知我了。」
我满脸问号。
夏火往后倚坐在重机上,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叹口气。
「既然你也不算事外人了,我就说清楚吧。」说完,从口袋拿出香菸,点火。路灯照在他柔顺乌黑的长发上,他深深一吸,憋着。
直到受不了之后,才仰头吐出长长的一口菸。
「我是欧洲商业家族的长子。在我们家族里上下阶级分明,且有着古老而明确的运作规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家族长远的利益与发展。」
他又抽了口菸,继续说:「另一方面,我们家族除了古老亦很庞大,旁枝纷多,虽在世界各地都颇有影响力,但唯有直系血脉才有资格进入家族的权利核心。奥托……是我的叔叔,虽是远房,但好歹也跟在我爷爷身边做一辈子的事了,纵然如此也仅算『gstgeber』这种管理阶级。」
夏火面对着学校后山,双眼似乎有些失焦。
「三年……不……四年前,我离家。当时我只想逃得远远的,在欧洲的朋友群间流浪一阵子,但不管我到那里,最后都会被找到。后来,是奥托搭上了我母亲家族的线,我才来到台湾的;我父母亲的婚姻……一直没有被家族承认,那是仅有爱情的私奔结合。我以庶子的身份被带回家族里,后来……出了点事,奥托他从我父母过世后一直都很照顾我;他总是对家族里的孩子们多方关照。多亏有他,我才能藏在这个地方。」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口:「听说张枫刚入学,就成了你的房东……」
「对……就是这层安排。张枫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弟弟,我叫他舅舅,张枫与张琳是我表弟表妹。」
夏火说着说着,嘴角泛起笑容:「刚好张家的儿子要离开家乡到台北唸大学,我爷爷再怎么通广大,在我叔叔跟舅舅的合作下,族人至多也只追得到台中舅舅那边而已。于是乎,我才能在台北的小小角落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舅舅是个重情义的人,而奥托不巧正是找我回家族任务的负责人。只要他们立场不变,就连我姐姐与弟弟也都别想找到我。」
「你姐姐,我有见过。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姐姐。」我想起我与海蕾娜的相遇,但我作梦也想不到她跟火哥是这层关係。
「伊丽莎白吗……他们之所以会找到你,奥托说是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以及照片。她现在也跟我一样离家了;也难怪大家都急着跳脚,在我们家族,年过25岁是要结婚的……她身上有着与其他家族的婚约,她……」
夏火看了我一眼,浮起森冷的微笑:「是家族的政治祭品,或许说我们这些族内子弟全部都是,纵然是直系血脉,但也註定透过联姻来为家族的凝聚做出贡献,甚至是扩展版图。在我父母私奔之后,家族对于族人的出逃态度就变得十分敏感,现在……不只我,连姐姐也下落不明,上一代已经够无法无天了,结果我们似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但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们回来呢?人要追寻自己的幸福与生活方式是很合理的吧?为什么不找其他人代替就可以了?」
「可诚……你看到我的奥托叔叔之后仍不明白吗?我刚说过了,我们家族是个上下阶级分明而十分重视传统的家族。所谓传统,其实很大部份是指对血统的注重,甚至就我看来已经到迷信的病态地步了。」说完,夏火表情有些失落。
突然间我想起了杏郎。世界这么大,或许有些困扰是猴子无法想像的。
看着闷闷不乐的火哥,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你姐姐真的是一个十分漂亮的人,就像个真人版洋娃娃。之前铁观音茶节的时候我有邀请她来,木桐杉也见过她,她……她……」我语气逐渐凝结:「跟你长得不太一样!」
夏火抬起头来,对我一笑:「没错。她跟海因里希的母亲是荷兰人,但我父亲在结婚之前就遇见我母亲了……这要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打给你们都没接是怎样?」
一旁一道人声响起,我跟夏火都吓了一跳。
杜子凌皱眉:「事情摆平了吗?」
「算是吧……」火哥说。
「他知道你叫雷奥了?」杜子凌看了我一眼。
「知道……没事。」说完,夏火转向我:「可诚……今天发生的事情,还希望你能记在心里就好。如今在你面前,我是夏火,也是雷奥,可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希望你在外人面前叫我夏火就好,可以吗?」
我与夏火双眼对视,笑了出来。
心里一整个舒坦:「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夏火,火哥。」
我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对我微笑,一隻大掌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你。」
杜子凌同样看着我微笑,忽然他表情一变:「对了!可诚。听说有自精楼的人在找你,你知道么?」
我愣愣的听着,脑袋一个大空白。
「张枫跟我说的,听说他们闯到学生会那边去,说要救你出来?在大闹一场、找不到你之后,全都气噗噗的回去了。哈哈哈!」
学长说完,还笑了几声。
我维持着呆呆的表情。
自精楼?
右手,我下意识的探出了手机。
它是关机的。从看罗慕筠的舞台剧开始,就一直保持关机。
一道雷声轰轰的在后山上空回盪。
不祥之兆。
「今天……是我的欢迎会……」
「蛤!?」夏火与杜子凌都一脸惊讶。
「现…现在几点了?」我呆呆地望着被自己关掉的手机。
「九点……快要十点了。」
杜子凌看了看錶,面色凝重。
雨点,落在我的脸庞上。
落在木桐杉学长的机车上。
落在路灯旁的垃圾桶上。
我大叫一声之后,开始朝自精楼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