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着头想了想。
「……小雪真的比较好听。」
「是你太偷懒了,白色就叫小白、黑色就叫小黑,黑白相接就叫小花。」
以前小黄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她有些不服气的回他:「你没听说过,名字随便取才会平安长大!」
他蹙着眉,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我明白了。」
秋末的黄昏,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映着晕黄暮色的长廊上,少年将她的书包拿在身侧,不时低着头对她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偶尔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少年总是为她偶然绽放的笑容而心动。
陈雨柔在教室门口看着俩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手里的手机还停留在联络人的画面,她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出键,手机萤幕随时间流逝逐渐转暗,她眼底的泪水也在那一刻,悄然无声的滑落在衣襟。
*
刚刚下了一场雨,图书馆窗外的小花园里,白色的木槿花凋零在泥泞的土地上,漆黑的夜色中,油桐树在庭园灯的投射下,叶片上的水珠晶莹闪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味。
星期五放学后,除了高三的学生以外,很少有其他年级的学生留在图书馆,偌大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苏芸綺坐在窗边,看着数学讲义上的试题,一脸的鬱色。
「……对不起,我还是不懂。」
他微蹙起眉,偏着头,专注的盯着题目看,一脸困扰。
「嗯……我想想,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比较好理解。」
宋晨枫已经教了她快二个小时的数学,他很有耐心,不懂的地方,总是反覆一遍一遍的讲解,但这题已经教了很多遍,可是苏芸綺就是不明白,此时看见他一脸苦恼,她心里一着急,连眼眶都红了。
少年抬起头时,就见她红了眼眶,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站了起来,紧张的说:「你别哭!是我教得不好,你才会听不懂,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小时候,最爱哭的是他,可现在落下眼泪的却总是她。
「你别哭,我们慢慢来……」
少女点点头,纤长的睫毛下是闪烁着水光、澄净无暇的漆黑双眸,看着这样的眼睛,恍惚间,似是飘浮在无垠的星空里。
少年捨不得看见她的眼泪,于是伸出手,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窗外疏影横斜,月光落在少年漆黑深邃的眼底,映出璀璨的星光和她的身影。苏芸綺怔怔的看着他,直到片刻后才惊觉这样的举止过于亲暱,于是赶紧慌张的退开,低下头将眼泪擦去。
看见她的反应,他倏地收回手。
一时间,安静的彷佛可听见油桐树枝叶上,顺着叶脉滑落的水滴声。
她和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突然间的沉默,于是同时侷促的低下头,盯着书页上的数学题。
一种陌生的、不曾经歷过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漫延,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
*
离开学校时,天空又开始落下细细的雨丝,宋晨枫和苏芸綺各自撑着一把伞,一路走到公车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下坡蜿蜒的红砖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云层中忽隐忽现的月光照着一地的黄色落花,有些已零落成泥,有些还完整的铺洒在落叶间。
苏芸綺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落花,步伐显的有些凌乱。
看着她的举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花都凋零了,踩或不踩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她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可花还很漂亮,捨不得踩。」
「我觉得不必执着或者遗憾无法改变的事情,花开时,尽力绽放自己最美的时刻,最后花谢了,也能滋养满树的花朵,这么想不是更好?」
她放慢脚步细细思索他说的话,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儿时爱哭又任性的孩子,他超龄的成熟和自信,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
晚上的公车班次少,宋晨枫要搭的公车先到站,他却没有上车,而是继续留下来陪她。
她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仰着头看他。
「你干嘛不上车?下一班车又要再等二十分鐘。」
他正靠在站牌边,抬头望着已到花季尾声的桂花树,感受着飘浮在空气中隐约的香气。在听见她的话时,他转身淡淡的应了句:「没关係,我陪你,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我不用你陪,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是女生,我要护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不再看他。
几分鐘后,苏芸綺要搭的公车到站了,他快步上前将她的书包递给她。
「路上小心,到家记得要打电话给我。」
她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包,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公车缓缓驶近,她上车后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再抬起头时,他已走到她的车窗前。当她抬眼看向他时,少年俊秀的脸上,瞬间有了微微的笑意。
冷清的公车站,路灯幽微晕黄的光线下,少年撑着伞站在细雨纷飞的月色中。
她无法形容此时心底的感觉,忧伤、生气、失落、委屈却又无法割捨。
公车已经缓缓驶离,他的目光仍专注的望着她,她却依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少年温柔的笑容里,泛起淡淡的失落。
她的心忽的一酸,随即放下手上的书包,站起来往最后一排的座椅跑去,透过后车窗的大片玻璃,她看见他的身影。
朦胧的上弦月,开满枝头的黄色花朵绽放在月光下,透着梦幻的光晕,树下的清雋少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眼眶一红,终在那一刻,挥手和他道别。
备註:
唐代张九龄《望月怀远/望月怀古》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