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子里东摸西看。卧室、厨房、卫生间都窄小拥挤,稍微宽敞的客厅又同时承担了晾晒衣服和堆放杂物的功用。淡绿色墙漆很多已经剥落,墙腰以下被薄薄的护墙板围住。缝隙里还能看到已经淡去的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小贴纸。
灯具是老式玻璃的那一种,因为灯罩里落满了灰所以很昏暗。通往卧室的门框只挂了一块带流苏的大花布——李宵说那是婆婆自己绣的。
门框上的数字在20那里重重划了一道,又在50那里重重划了一道,但是划到70就停止了。旁边有一个李宵自己做的大矮柜,摆放着他需要用到的各种工具。
很多的角落,这样那样的矛盾的组成部分。池一得以窥见李宵不乏波折的成长痕迹和他们努力经营的生活状态。她实在是恶劣,即便如此,也更好他的离轨、他的失态。
之后的一个春天的夜晚,池一在楼下看到池莹从一辆陌生的轿车上下来,俯身和驾驶座上的人亲昵地耳语。再然后,池莹就不打招呼地消失了。
池一拿着那部毕业以后池莹终于淘汰给自己的手机,再拨打她的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她的漂亮又身世多舛的哥哥,在邻里还蛮受长辈的欢迎。那段时间他多到处上门帮了几回忙,池一在别人嘴里的称呼就逐渐从“那女的丢下来的拖油瓶”变成了“命也挺苦的妹妹”。
以及,他睡觉的地方重新回到了卧室。
池一使劲挤了四五泵,沐浴露掺了几次水以后流动性很强,一下子就从指缝流走了。她透过水声隐隐约约听到李宵在问她话。关掉花洒,李宵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门被敲了两下。“要给你煎一个蛋吗?”
其实池一刚刚已经跟他说了什么都不用给自己做,但她还是说,好吧。
李宵煮了番茄面,厨房飘满了酸味。池一不爱吃面,所以他只会在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做。但是刚刚维修店老板狼吞虎咽那样子让她此刻还蛮想吃的。
“我尝一口。”池一坐在餐桌前支着头等上菜。
李宵把面夹到盛荷包蛋的碗里,池一又把那颗荷包蛋夹出来给李宵。
“我就只要吃一口面。”
空间有限,餐桌只是一块可以翻折的木板。他们并排坐着,膝盖都贴到一起。池一刚洗完澡,皮肤还带着潮气。李宵这回闻出来了,现在是涂的保湿霜。浓郁的无花果,青涩的汁液包裹椰奶的味道。池一常常会用来抹身体。
她跟李宵说起自己的手机该换了,还有客厅的钟表没电了,什么时候去买个电池。
“哎,你这礼拜六有空吗?刚好我们店长有事,店休,我们去市区玩吧。可以去游乐园,然后去逛那个大超市。——你明天问问。”
“好。其实没关系的。”他对池一总是没关系。“我可以跟别人换班。”
池一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脸凑过去玩味地看他:“刚刚我一个人去修手机,那个老板问了你好几次。他们好像都觉得我没了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李宵端着碗似乎若有所思,没有看她只是问:“你是吗?”
池一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当然不是啦。但是我喜欢做什么事情都跟你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