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回想着她开始借用梁晰晰身躯之前,转轮王那封秘密手諭里交代了梁晰晰今生的业报纪录,她这辈子选择的父母手足其实也是她偿还前几世人情债的冤亲债主。
她在脑子里略略计算了下梁晰晰跳楼前「回馈」给原生家庭的金钱及情感付出,经过一番加加减减,若梁晰晰想要在此生此世做个彻底的了结,确实还缺了那么一点点,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花钱买断。但,需要时间。
「请问你说完了吗?」顾盼原本就与梁母毫无瓜葛,她冷冷地打断从对方口中滔滔不绝吐出的悲怨苦水,「如果你对我讲这些的目的,是为了彰显你的个人遭遇有多么悽苦,那好吧,我第一千零一次为你感到遗憾。不过,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再重述一遍我都听到烂熟的老套抱怨而已吧?」
梁母听见女儿如此疏离冷漠的回话,一时大愣了下,「你……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孤苦一人养大两个孩子容易吗!如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当年含辛茹苦拉拔你到大——」
顾盼当真深深同情起梁晰晰了,她从小到大听这相同套路的情勒折腾不知多少遍,难怪母亲的哀叹再也激不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新官上任,时间宝贵,只好直接进入重点:「那你要什么?是你近来手头紧需要调头寸,还是你儿子又突然多出了什么信贷、房贷要付?」
根据梁晰晰生前的记忆,过去五年内,梁母找她多半是为了钱的问题,这一次大概也不例外。
「……」梁母倏地哑口无言。
「不过,在你开口之前,先让我算给你听听。首先,我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都还是我男朋友替我代垫,我自己都得分期付款还清这笔钱。另外,我官司缠身,虽然有法扶律师帮忙,但不可能半毛费用都不出。现在,我自己要处理的麻烦一堆,必须先照顾好我自己的生活,不然我油尽灯枯,连房租都付不出来的话,总不能冀望你们提供我三餐和住宿吧。」
「……你怎么说得这么见外?好像我跟你弟对你来说是外人一样。」梁母訕訕地挤出这句话来。
「我现在的经济状况容不得我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顾盼向来实事求是,「在我的印象中,我十八岁成年之后,就已经完全经济独立了,连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靠自己扛学贷支撑,生活费也从来不找你要。弟也只不过小我五岁,大学刚毕业就买了一辆车,车贷还是姊姊花了三年帮他付清,也算是对他够好了。同样都是成年人,没道理姊姊可以混得下去,弟弟却连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现在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剩下亲兄弟明算帐这条路可走。」
梁母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出她的困难:「你弟为了贪赚快钱,听信某个群组老师报的明牌,去跟银行融资了一大笔钱,结果两个月前在股市里惨赔,现在被债务逼得喘不过气来……」
「嗯,是喔。」顾盼不当一回事地应了声,毕竟她待人处事的逻辑是个人造业个人担,梁晰晰她弟是咎由自取,又与她何干?
「我本来是想,你这次能不能帮你弟救救急——」
「我目前帮不了。」顾盼乾脆直接地拒绝,「你应该还没忘记,我两个月前跳楼重伤,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病房,现在还得拄着拐杖才能行动,说实话,我也是需要被救急的族群。」
「你就这样心狠对你弟见死不救,算我白疼你了!」梁母说完立刻切断通话。
若是以往,梁晰晰必定马上回拨,然后再无从选择地被梁母兜头怒骂一番,彷彿没有依照母亲的请託去接济弟弟就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的罪过,最终以委屈求全扛下弟弟理应自负的责任收尾。
然而,接手梁晰晰馀生的顾盼可不是那样柔懦的性格。她定睛看着梁晰晰的魂魄,非常认真地问道:「梁晰晰,你是这副身躯的正主,只要我借用你身体的一天,我就得尊重你的意见,这次也不例外。我个人是打算儘快结清你跟你家人之间的亲缘债,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我不介意拿钱切割无益于你今后发展的人际关係。而关键只在于,你心累的程度,究竟够不够你下定决心跟拖累你的今生家人划清界线?」
梁晰晰的魂魄听见她的话语,泪水就淌下了苍白的脸颊,但依旧无语。
「我就坦白告诉你吧,你弟这辈子能从你身上分得的福份,最多、最多就剩三十万,而他是有财无库的命格,你妈想尽办法替他筹得再多的钱,他不仅守不住,还会另行製造更多的钱坑,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来着。你呢,唯一能使得上力的地方,就是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你要一次付清这三十万,让彼此的人生步上各自的正轨,抑或是慢慢地拖磨下去,继续鼓励你妈对你软土深掘,最后你弟理应自负的责任都落到你这替死鬼身上。」
梁晰晰泪流不止,终究做出了选择:「付……清……」
「很好,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我必当如你所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