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选择,她寧愿没有世人为之倾倒的风华绝代,只愿换来那人一世倾心的日夜相伴…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霞忽然看到一株桃树,落花满地,繽纷夺目煞是好看。
她忍不住蹲了下来,轻轻拾起一瓣落英,两指拈花。
她口中喃喃道:「这花儿虽然谢了,倒比我幸运多了。至少…就这么化在幽兰园的土壤里,听着他的簫声,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希淳…我还有机会能再听到你那动人的簫声吗?」
这桃花不知已经落了多久,早就没了香气。
洛霞叹着,本以为已经乾涸的泪水此时又忍不住流了下出来,她啜着泣,口中吟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她真的有些异于常人,情绪已经溃堤,伤心欲绝甚至肝肠寸断的时候,想到的事情竟然是吟诗!
不过,世人可以说她行事古怪,说她孤芳自赏,却绝对不能不承认,她才高傲世,风骨绝佳,这词乍听之下像在咏花,实则写人,落红若要有情,爱花人得先用心啊!
整首诗凝聚了怨和愁,血与泪,这个姑娘虽然出身卑微,却心比天高,她是如此地耿直磊落,刚强率真。
因为不愿受辱,不甘屈服,所以至始至终,都没有求过夫人及皇后半句,终究落得这般下场。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顏老死时…」洛霞正沉浸在自己忧伤沉重的情绪里,忽然听到一阵锐利的声音道:「我说少奶奶啊,您竟还有间情雅致在这吟诗?别再挣扎了,东西拿齐赶紧滚出去吧!」
那丫鬟见洛霞在园子里许久都没有动静,进来却看到她悠然地坐在树下吟诗,当下气急败坏。
洛霞瞪了她一眼,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心想连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小婢都开始对自己没上没下了。
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分不再是王府的贵客,而是一个被主子从风尘捡回来,然后再赶出去的妓女,这些下人自然是瞧不起她了。
刘希淳被母亲这么一吓,什么事都服了,虽然他身为一家之主,还是被禁足于府内反省。
他从楼阁上远远望着洛霞单薄的身影,嘴上喃喃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靨如花堪繾綣,容顏似水怎缠绵?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復躚。」
凝月看到刘希淳失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公子,还是别看了吧。」
刘希淳没有回应,静謐的室中,徒有充满自责与无力的叹息,和无穷无尽的悔恨…
夕阳西下,接着便是漫漫长夜,飘着丝丝细雪的北京城,再过几天便要过年了,城里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但东直门大街上的广陵王府今日却略显冷清。
王府大门缓缓走出一个落寞的身影,与初至府时截然不同,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人来送别。
洛霞,这名字是好听,取得还真不是特别好。洛便是落,日暮时分,霞光满天,绚丽夺目,倾倒眾生,不过霎时间便殞落山头,被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吞噬…
当晚,深夜时分,城东的一处宅邸,贴满红字的新房象徵着刚刚办过喜事,但见洛风脸上没有刚刚新婚的那种喜悦,他翻来覆去,三更天了,却还是无法入眠。
凝雪见枕边人辗转难眠,忍不住担忧地道:「夫君,还在烦恼姐姐的事情吗?」
洛风叹了口气,点点头,他忍不住回忆起傍晚的事。
那时他见到姊姊来访,本来很是高兴,却见洛霞背着行囊,两个本来清澈无比的眸子却肿的像核桃一般大。
洛风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哭成这样,你背着行囊是要上哪去啊?」
却见洛霞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上哪儿去?回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对洛风道:「不管上哪儿去,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京城这里。或许…当初妄想着逆天而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洛风见姊姊说到最后又开始喃喃自语,他忍不住道:「姐姐,你是不是和公子吵架了?没关係,你可以住我这啊。」
洛霞轻笑一声,却用慎重的情对洛风道:「小风,你是家族唯一的希望,我相信你一定能光耀门楣。早走晚走,姊姊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她露出满足的情继续道:「你现在衣食无忧,又娶妻成家,开始准备考试,我也可以放下肩上的担子了。」
洛风十分不捨,但洛霞坚决地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将来也要成为妻儿的依靠,所以,千万不要来寻我,我也会躲到一个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洛风知道姐姐的脾气,但忽然又听洛霞要借乾草,火把等升火之物,他忍不住问道:「姐姐,现在天乾地燥,你要这些东西做甚么?」
洛霞没有回应,只是取了绿綺琴往后院走去。
洛风无奈,他和凝雪将东西准备好,循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琴声走去。
洛霞看到他们走来微微地点点头,便自顾自地继续弹琴。
两人站在一旁,只觉今天的琴声虽然表面平静,实际上却哀婉异常,与其说是哀婉,更多的其实是凄惨,这从来都不是洛霞的琴路,但见她彷彿与外界隔绝,只是心无旁鶩地弹着琴。
许久许久,忽然,乐声戛然而止,洛风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洛霞起身,竟就直接将刚刚还在弹奏的绿綺琴丢入乾草堆,火把一扔,火势突起。
凝雪连忙喊道:「不要啊!姐姐,这可是公子送给你的!」
洛霞的心比谁都痛,但她看都不看,强自忍着情绪,将一封信将给洛风,自顾自地离开了。
洛风愣在原地,却听到洛霞凄然的声音道:「素手凝瑟,七弦琴犹响。瑶琴抚断,弦断有谁听?心事寄琴,君明曲中情。知音已去,留琴又何用?」
不知何日重遇君,只怕相逢泪已乾。只怪信了那蜜语甜言,信誓旦旦。真以为幸福美满,顺遂平坦,只求相守忧情淡。
岂料情长天未怜,处处艰难终成憾。情深常繾綣,缠绵却缘浅。到底只能拈花空牵念,对月长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