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昨朝花胜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花前人是去年身,今年人比去年老。
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谁得知?
天时不测多风雨,人事难量多齟齬。天时人事两不齐,莫把春光付流水。
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昨日往事不可追,还是珍惜眼前的春光,将心放眼未来的生活吧。
当日夜里,刘希淳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睡。
他起身走到案前,看着那封洛霞初次来京,临行前留给自己的信。
「…相遇是场美丽的梦,我却无法作那一醉方休的梦中人。洛霞谨致.壬子年三月十五日。」
两年过去,信纸微黄,刘希淳不知已经将这短短的内容看过多少遍了,但这是洛霞唯一给他写过的一封信,白纸虽轻,却载深情,他也只能以此慰藉。
时间没有冲淡一切,反而让无尽的愁思更为浓厚。刘希淳想起几年前,为了洛霞,下江南的前一晚也是辗转难眠。
不过,上次不顾一切离京是为了找回她,而这一次,竟然是为了忘掉她…
此情此景,思绪复杂,他忽然间感觉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凉,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竟然默默掉泪了。
这个素来清冷的王爷早已忘了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他连忙甩甩头,想要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
但人在情绪溃堤时又怎会那么容易就克制住呢?尤其是这个不知藏了多少心事的少年王爷。
这一两年来的种种,在他生命中都是前所未有,带给他的震憾跟影响实在太大了,现在一连串堆积已久的情绪接连引出。
终于,他忍不住了,泪珠扑簌簌地愈流愈快。
刘希淳还在尝试忍住自己的啜泣声,忽然惊觉:「不好,这信可不能让泪水沾湿!」
他正急着将信纸收起来,却听木门轻响,接着一个女声道:「公子,凝月可以进来吗?」
刘希淳缓了缓情绪,故作镇定地道:「你进来吧。」
房门微微开啟,就见凝月快步行来,她一身淡紫色的睡袍,本来应该也已经睡下了。
她色紧张,急切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刚刚凝月在外头好像听到你的…哭声?」
这夜深人静的,一点点声音都会变得异常明显,况且凝月就睡在外间,内外间是连着的,再加上她作为侍婢,从小便警觉过人,因此一点声响就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刘希淳倒有些讶异自己这么小声都会被发现,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啊,凝月,这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睡觉吧…」
凝月小嘴一撮,叹道:「我说公子啊,您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一样,在人家面前就别逞强了呀。」
没想到刘希淳长这么大,第一个见到他哭泣的女人不是洛霞,不是谢紫嫣,而是这个至始至终默默陪伴在他身旁的凝月。
刘希淳想了想,叹口气,拍拍身旁的禢子示意道:「坐下说吧。」
凝月坐了下来,见到刘希淳这个样子,心也软了,她道:「公子可是又想起少奶奶了?」
刘希淳叹了口气道:「是啊,都过了这么久了,但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到南方去,心里还是百感交集。」
凝月看着刘希淳的侧脸,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她忍不住道:「公子,少奶奶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整日愁眉苦脸的。您要放松心情,明日就要出门了,早些休息才不会伤了身体。」
却见刘希淳摇摇头,说道:「不了,我今晚不睡了…」
他看了凝月一眼,忽道:「对了,你不是也要一起去吗?那赶紧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却见凝月双手撑着榻子,笑着摇摇头道:「公子不睡,那人家也不睡了,就让凝月陪您聊聊天吧。」
刘希淳一听转过头来,细细地看着身侧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那秀丽的长发随意地垂散在背后,雪白的鹅蛋脸上脂粉未施,五官却仍如精雕细琢,脸上掛着温暖的笑意,就这么望着自己。
刘希淳看着摇摇头,也不禁笑道:「好,就依你,我们便来个彻夜长谈,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凝月见刘希淳终于展露笑顏,她开心地道:「公子您终于笑了!嗯…就让凝月陪您聊些开心的事吧。」
两人相视一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天南地北畅谈心事,他们无话不谈,愈聊愈有精,不知东方之既白…
靖嘉三十三年五月,与上次独身一人不同,此次刘希淳奉旨勦倭,作为统领江南六省军政的钦差,领着京城禁卫军的五军营及三大营的兵马,以及王府亲卫,浩浩荡荡地进了杭州城。
这日,浙江巡抚叶炳然领着燕城三俊,来到了沿海军营巡视,叶炳然指着那连绵无边的军营,说道:「希淳,这便是我们江南抗倭的海防第一线。」
刘希淳点点头,他逕自走向营区,却见所到之处,虽然兵将们见到他仍会行礼,不过态度散漫,营帐混乱,甚至还有见到同袍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
凌枫辰看傻了眼,他疑惑地道:「这…就是我们最前线的兵士?」
叶炳然无奈的点点头,他叹了口气道:「江南的兵便是这样,没有凝聚力,各个都像少爷当兵一样,平时仗势吓唬百姓,遇到倭贼入侵时逃的比谁都快。」
傅宇轩皱着眉头,说道:「难怪我在北京时有耳闻,南方数百倭贼入侵就造成重大伤亡。那时还觉得怪,沿海各省数万兵力难道是纸糊的?如今一瞧才知…」
却见刘希淳微微发抖,沉声道:「传我号令,半个时辰后所有兵将演习场集合,我要亲自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