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昰怔了下,一道回忆的画面在脑中蓦然掠过。他的目光变得有了力道,问清:“暂时是多久?”
曲衷实话实说:“不知道,但是五年之内这个想法不会改变。”
五年,她是怎么可以把这么漫长的时间定义为暂时。
翟昰想到的是那天在万丽酒店,提及婚姻,她的表情冷淡又疏离,满不在意。
他以为他们那天的争吵早已执行终本,没想到只是中止审理。等到中止的事由消散,就会继续开庭。
但他没想到会是今天,此刻。
翟昰缄默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曲衷不得不主动问他:“你怎么想的?”
翟昰说:“你已经把我的话堵死了,我怎么想的还重要么?”
检察官提审时,喜怒不形于色,因为不能让犯罪嫌疑人读懂心中所想。唯有比他们技高一筹,才能叫他们言无不尽。
就像现在,翟昰看过来的眼讳莫如深,但曲衷知道他在生气。
她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或者你的想法不重要,我只是觉得婚姻这个形式不重要。”
说着她想去牵拉他,可翟昰却扬手避开。
他很显然并没有被她的话搪塞过去:“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不重要,那为什么早在汉谟拉比法典里就有关于婚姻制度的规定?”
他开始和她谈法律,法制史,这让曲衷也有了些较真的心思:“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婚姻法,活在世界上的人就都要去结婚。”
婚姻法约束的,是想要结婚,已经结婚或者结婚又离婚的人。但要不要结婚,是一项权利,而非义务。
“如果我们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么就要立婚前协议,做财产公证,后面还要面对很多很复杂的关系,你不觉得很麻烦吗?”
她自认想得面面俱到,说得振振有词,翟昰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我没想到你要和我分这么清楚。”
曲衷不觉得她所说的有什么问题,反而他这副玻璃心的样子令她心生不适。她不想再花费力气哄他,冷静道:“这样比较合规。”
“合规?”她这个用词让翟昰的嘴角荒唐地微撇一下,“原来我对你而言,是一项风险。”
“是婚姻本身就是一项风险。”曲衷越说越心烦,加上本就忙了一天,疲惫至极,语气逐渐不耐,“你就当我犯职业病好了。”
她不想再和他对峙,可翟昰却无意停战,蛰伏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破土而出:“曲衷,你别拿职业病说事。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从心底就不看好我们的结局。你觉得谈恋爱可能分手,即便结婚也可能离婚,所以才会提前去考虑协议、公证、分割析产这些东西。”
他把自己从一方当事人变成了这场庭审的法官,正在深入显出地写她的判决主文。写得字字诛心,句句入骨,无可置喙。
对,曲衷承认,他判得都对,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碗里的面越放越凉,汤汁像不断下沉的海岸线,一颗心被搁浅。
曲衷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和他吵下去了,声音虚弱地发出请求:“翟昰,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话落,她起身就往卧室方向走,她现在就想赶紧躺下来睡一觉。
可翟昰却偏不让。他追上去,把她强拧回来,手指骨节发白,逼迫她看自己:“曲衷,你喜欢我吗?”
曲衷的双肩被他捏得发痛,用力地想挣开却枉然。
她的耐心已经到达临界值:“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你觉得呢?”
翟昰牢牢地盯着她,目光黯淡如迫近的极夜:“我要听你亲口说。”
这就是曲衷不愿意谈恋爱更不愿意结婚的原因。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如同一项项未经允许的添附行为,不停地往她的心墙上累砌重物。除了压垮她,找不出一点正向的价值。
她敛去所有表情,冷声:“我好累,你放过我行不行?”
等了半晌,就等到了这么一句话。
如她所愿,翟昰放开她,眼里光芒泯灭,重重掷下一字:“行。”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往大门口走去,“砰”地一声把世界一分为二。
曲衷在门内,他在门外。
在他摔门而去的下一秒,曲衷就好似灵魂出窍,被脱水甩干一般,无力地跌坐回了沙发。
空落无边的静让所有的思绪土崩瓦解,她慢慢伏到茶几上,很快便双眼泛滥,放声大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找回一点力气抬起头。在迷濛的视线里,眼前的这碗面已经彻底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