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墨驾轻就熟地绕过那扇屏风往里面走,这短短一截路,他走得甚至有点麻木,因为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屏风后砌了口浴池,浴池里盛满的并不是水,而是由诸多顶级滋补灵物渗透后泡出来的灵液,灵气浓郁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最强盛时,甚至会自发自动形成一堵堵由灵气砌出的墙,将整间密室都衬得雾气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浴池边,男子紧闭双眸,侧靠在池边,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散开,自然垂落到灵液中。
昔日的楚家少家主,楚南浔。
“殿下,再经过两三次滋养,楚家少主就能恢复过来了。”汀墨适时开口。
“在今日,一次集齐。”
汀墨猛的抬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诧异到极点,感觉自己舌头都绕着圈说不清话:“今日?可是——每次楚家少主需要的力不在少数,特别到了最后关头,只会下意识汲取更多,您等会,还有监察之力……”
他的声音小下去。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关,又为什么急急忙忙的要将两三次的量凑到今天一起,汀墨通通不知情,他倒是有心规劝,但江承函这些年话少冷漠越见明显,一言一行,都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谕旨。
江承函褪下纯白手套,将它们搁置在一边,果真,他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这段话一样,淡声道:“就今日。”
汀墨彻底歇下话音。
密室顿时静下来,身段颀长的男子五指张开,摁在半空中,霎时间,力宛若得到滋养的藤蔓般疯涨,奔腾着从他体内涌出来,通过一个个过滤阵法,化为最精纯的力量,被浴池中无知无觉躺着的人汲取。
一个毫无节制地索取,一个毫无节制地给予。
不知过了多久,江承函停下动作,握拳置于唇边,皱着眉咳了一声。
汀墨急忙去看浴池里楚南浔的脸色,时隔十三年,这具身躯从摇曳的虚幻状态,到现在已然无比凝实,久违的血色终于回到了他的脸颊上,从稳健的心跳,到健康的肌理,无疑都昭示着。
已经差不多了。
只差一段时间的休养,等江承函用力调一调,他就能睁开眼,再次活过来。
但江承函的状态不算好,他日日都在压制深潭,力一散再散,纵然是灵的体质,也经受不起这种折腾。
此时力一收,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接过汀墨无声递来的手帕,将额头与鼻尖因为过度透支力量而冒出的汗擦干,而后手搭在屏风上,足足缓了一刻。
力竭到好似连站立都显得艰难。
而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依旧显得那样静肃,不辨喜怒,一举一动,都是灵应该有的,那种既噙着无边冷漠,又好似宽和无限的威仪感。
这十三年,这被后殿下远离的十三年,那种所谓的监察之力,在塑造灵这一块,做的真的极为成功。
——如果忽视他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话。
灵这辈子仅有的,唯有的难堪与狼狈。
好似全落在了这间无人知晓的小小密室里。
许久,承受罚之前,江承函回头望了望楚南浔,透过那张楚家人天生的好皮囊,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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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天,楚明姣过得极为难熬,一日像是可以掰成白日过,她时而想,既然江承函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他从不说没把握的话,可转念总是不能全然放心。
——毕竟,那可是在深潭中死去的人。
这样胡思乱想着,她连门也不出了,大有种想将自己在屋里锁十日,十日后再去接受审判的架势。
苏韫玉忍了她七八日,到第九日的时候,敲开了她的房门。
“点了你爱吃的糕点,茶才煮开,用灵液泡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出来商量事情。”
半刻钟后,两人坐到了客栈的二楼,靠窗边的位置。
“怎么了?”
楚明姣恹恹的耷拉着眉眼,不曾梳妆,素面朝天,披着长发,但头发仍混合着彩绳编了几根辫子,口脂的颜色很淡,沁着点桃花红,乍一看,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找我商量什么,你说。”
苏韫玉知道现在和她说什么山海界的局势啊,之后的安排啊,通通都没用,她听不进去。
他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楚二。”他转着茶盏,看她小口小口咬糕点的样子,放轻声音:“我听周沅说,地煞之战,你炸了不少东西。”
“你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想要的?”
楚明姣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灵戒:“没有,该有的我都有了。”
忘了,楚二姑娘天生好命,最不缺的就是凡俗之物。
“胭脂水粉,衣绸缎料?我听说,长安城里有许多西域传来的香料,这几日不然去逛逛?”
楚明姣很怪地看他:“你不是一向不爱这些吗,怎么突然提起要逛街了?”
她恹恹地趴在桌面上,像是要愁苦地化为一滩水,努努嘴,一字一句,那声音委屈又着急:“不要,我都不要。我现在就想让招魂术快点来,楚南浔能快点醒。”
望着眼前黑色的发顶,苏韫玉深深叹息一声,脊背靠在座椅上,也不吭声了。
——十月二十五日,是楚明姣的生辰。
好在,上天似乎听到了楚明姣的祈愿,十月二十四号清晨,汀白挥舞着双手,眉飞色舞地敲响了楚明姣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