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姣极其无助地拉着他,将他推到流霜箭矢边上,说:“你去换回来,现在换。”
江承函不动,在她又一次用手背擦眼泪时拉住她,轻声解释:“换不了了。”
顿了顿,他又有些迟疑地问:“姣姣,你不喜欢琴修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
“这和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啊。”她气得要命,哽声:“我根本不需要琴修!我不需要……我就要流霜箭矢,我当初见你时你什么样,现在就得是什么样。”
她慌得语无伦次,乱了阵脚,拉着他又要去祭司殿:“走,去问大祭司,肯定会有办法能换回来的。”
江承函拉住她。
深夜的烛光下,她望进他的瞳仁,几乎能看见里面的字。
——落子无悔,无法更改。
江承函从来没见她掉过那么多眼泪。
楚二姑娘生来骄傲,数次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别说红眼睛掉眼泪了,要不是他和楚南浔的脸色太难看,她甚至还能笑起来朝宋玢这些“狐朋狗友”扮个鬼脸。
最多最多,江承函只在床笫之事上听她胡言乱语地哼哼唧唧抽泣过。
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次都不曾有过。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足足一个月,楚明姣都将自己关在藏书阁里,她拿着本册子,但凡看到些什么与琴修,箭修转换之术相关的事,就认认真真记下来。
那段时间,她谁也不见,谁也不理,玉简亮起来又熄灭,宋玢和苏蕴玉差点以为她又怎么了,还旁敲侧击去问过楚南浔和汀墨。
这期间,她卯着一股劲,觉得只要自己看了足够多的书,总能找到方法让江承函将那该死的琴意散回去,这股劲在她翻完最后一本记载了琴修事宜的术后溃散了。
事实摆在眼前,逼人不得不接受。
江承函才从主殿与使们议完事,转身去了藏书阁。
这一个月里,他也受到了冷落。
楚明姣终于肯从藏书阁中出来,捏着那本小小的册子,又看了看盒子里彻底沉寂下去的流霜箭矢,麻木地揉着眼睛,眼睛里全是熬出来的血丝。
江承函担心她的状态,将她牵着回了禁区中。
她瘦了一些,模样透着某种狼狈萎靡。
他摒弃左右侍从,就着铜盆中的热水给她擦了擦手与脸,又润了润干裂的唇瓣,叫她坐定在铜镜前。自己则敛眉,将她的发辫拆下来,重新整理,最后耐心地将脂粉涂抹均匀,以笔尖蘸着朱砂在她额心间描出收尾的艳丽一笔。
铜镜里又出现一个精致得宛若瓷娃娃般的美人。
因为眼仁里遮不去的血丝,又像只娇贵难哄的兔子。
看着看着,这美人倏地眨了下睫,腮帮子上又挂上一颗泪珠。
楚明姣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个月里流完了。
……
这样居然都没能哄得好。
两两对视,江承函将手里的朱钗放在桌面上,内心低低叹息一声,将人抱起来,瞬时盈了满怀栀子花香,都是她发丝和裙摆上的香气。
他抚了抚她纤弱的脊背,再清癯的人也被这一幕逼得现出点无奈出来:“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还说呢!
楚明姣没什么气势地痛斥他:“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不知道琴修意味着什么吗。
他真不知道三界上下,觊觎流霜箭矢的人有多少吗?
江承函确实没有料到这一出,可以说,她的怒气,眼泪和夜以继日的补救,统统不在他事先的设想之内。
明明本命剑需要琴修。
她也需要。
他伸手顺着她的发丝,跟安抚小孩似的:“……以为你会高兴的。”
以为她会欣喜于本命剑可以更上一层楼,以为她会因为日后可以更加放肆打斗而漫出笑容,也以为她会像从前每次收到他的礼物一样亲热热地蹭蹭他,表达自己的喜欢。
灵不通人的技巧,不懂人的情趣,很多时候,都在凭本能去珍惜她,爱她。
没承想,会将她惹成现在这样。
楚明姣被他这声“高兴”刺得心脏都疼起来,她眼皮耷拉下来,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很快将那片肌肤沾染得湿漉漉一片。
好半晌,她睫毛上下抖动着,像两片被雨水打湿了的蝶翼,贴在他耳边,声音沙沙的:“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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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从那年盛夏回到隆冬,江承函在窗前静默良久,没回答宋玢的问题。
能怎么回答。
权衡利弊,谁不会?
琴修与箭修,谁不知道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