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玉呼吸微顿,才准备起身的动作停住,调整了下,又蹲回去,朝盾山甲比了比愿闻其详的手势:“还请祖物解惑。”
盾山甲第一句话,就叫人瞳孔止不住的收缩。
“你们现在的主,并不是三界诞生的第一位灵。”
盾山甲声音不紧不慢,也不带什么波澜,随着他的节奏,一段完全被抹除的旧史横铺直叙般在苏韫玉眼前展开。
远古时期,也曾出过一位灵。
这位灵聚日月之灵,钟天地之精粹,那个时候,三界对自己一手捏造出来的第一个孩子有着无尽宽容与优待,所以,她既有人的柔软情感,学习能力,又有的无上权位。
甫一出世,就受千万人追捧爱戴。
或许是因为灵都有一颗至纯至善之心,她在当时的第一宗门学习,德高望重的师长们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同门的师兄妹们亲近她,爱护她,又尊敬她。
这里一片温馨,是她的成长之地。
所以即便后来成长,她越千山,跨四海四处巡游之前,也斩下了一半分身留在第一宗门镇守。
盾山甲陷入回忆之中:“当时深山大泽,尚未一统,处处都有疾难,许多偏远的地域,凋敝落后,连主之名都不曾听过,这些都成为了主要解决的难题。”
她率领仙门远征,三界一统,天下之人,莫不俯首为臣。
主确实尊贵无极,实力超绝,可这世间许多事,不是能用武力解决的。绝大多数时候,她只能独身一人,远拓蛮荒废弃之地,驯服他们,教导他们,再给出修行之法。
数百年间,混乱无序之地建立起了秩序,贫穷无知者也有了登仙之路。
这种无上的功德,被仙门大肆称颂,当时五湖四海都有传言称主降世,就是为了这般人间盛世。
“她花了很多时间在底层百姓身上,深耕田地,监督朝廷,命仙门弟子外出,除妖降祟,可这位灵啊,心软心善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最致命的缺点。”
“繁荣昌盛持续了不到三百年,灵一手建立起来秩序,又全然崩碎了。并且无形之间,到了一种刻不容缓的地步。”
接下来,估计就要真正说起深潭的形成了,苏韫玉竖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琢磨。
明明正该是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却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素来同气连枝的仙门与世家门阀分道扬镳,新收拢的荒山大泽与普通百姓间剑拔弩张。世间渐渐死气沉沉,那种不可抑制的衰竭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灵再三视察,居然没有找到源头。
直到她悄悄回了第一宗门。
看到落叶缤纷的深秋下,那抹遮不住的黑气。
灵惊愕不已,千想万想,想不到岔子没出在大泽荒野,没出在混乱的灵流紊乱之地,却出在最为鼎盛强大的仙门之中。
可是怎么会——她的一半化身还坐镇在宗门里。
灵蓦的想到,这几百年间,她与自己化身交流的次数,寥寥无几。
灵有心去查一件事情时,瞒是瞒不住的。很快,事情真相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最可怕的情况就这样发生了。
盾山甲悠悠叹息:“我适才说,灵有情,最是柔软,也最致命。灵在第一宗门长大,她对这个地方有着雏鸟一样的情怀。纵使天下苍生皆为她之臣民,可既然三界给了她人的情感,就不可避免的,也叫她有了偏爱与私心。”
被留在第一宗门的那一半灵化身,历经了人性的考验。
岁月催人老,人的一生,总有尽头。
昔日教导过灵的师长师叔们垂垂老矣,行木将就,一起嬉笑玩闹的师兄妹们经受不住生死劫数,飞来横祸。
他们为了自己,为了宗门的荣耀和繁盛,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求助。
他们是灵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灵本应该拒绝,她应该郑重告诫,和他们明说,这世间万物有着自己的生长规律,没有久开不谢的花,没有更古长生的人。
可她偏偏有能力改变这些。
她最终还是低头了。
舍不得的情绪最终将她层层裹挟起来,蛛网般密不透风。
而俗话说,有了一次破例,不管是因为什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之后无数次。
这话一点也没错。
老祖们越活越长久,中流砥柱越来越强大,第一仙门越来越繁荣盛茂,也越来越——嚣张跋扈。
欺压世家,独占资源,压榨百姓,生灵涂炭。
一桩接一桩,一件叠一件,她最终做了多少不被允许,逆天而行的事,自己也算不清了。
灵掌有无上的权力,动辄要人生,叫人死,她坐在这个位置上,注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这几百年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反噬,因果循环,阴暗情绪如跗骨之蛆,缠在那一半的灵化身身上。
她彻底腐烂了。
灵腐烂是什么情形,谁也没法想象,时隔数万年,盾山甲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语气依旧唏嘘:“不止是灵化身,还有那些仙门的受益者,数之不尽的老祖们,也都被黑气缠满了。”
当时那样的情形,几乎所有有本事的人都上了,那场灵与腐烂灵化身之间对峙的大战,叫生灵涂炭,尸骸遍野。
天下苍生蒙难,数百年的励精图治毁于一旦。
最后,无数人联合灵,以第一宗门为阵心,设置了个足以撼动天地的阵法,代价是付出他们的性命。
而灵以身为锁,将自己腐烂的化身与昔日的恩师好友牢牢捆锁,彻底镇压下去,形成了一口会沸腾的潭。
与此同时,这些人的后辈也被人从天涯海角找出来,召集在了一起。从今以后,他们只能守着深潭生活,若遇深潭沸腾,就以自身骨血为引,加固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