泀沁气红了脸,「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摆臭脸?」
「你会生气吗?」?浬囁嚅着:「如果我说伤口还在痛?」
然后泀沁又哭了。
?浬拐着腿走过来软语安慰,「欸,哪来那么多眼泪啊?」
臭男生,讲话就不会温柔点吗?是啦是啦,只在你面前才有这么多眼泪啦,泀沁心说,还有想你的时候也是,还有从小到大都是。
「好了,别哭,今天来,是有样东西要送你的。」他自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小块铜片。
铜片下凹的表面打磨到光亮,边缘刻一道道垂直的凹痕,她认出来了,「那天下午的铜板?你靠这打赢……」
「嘘……,」?浬制止,「隔墙有耳,小溪。再者,时间不多了,事实上,今天是特地拜託中士让我过来,因为,我想……想……跟你说……,说……,」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小溪,我……我想……跟你说……一些小技巧,」但最后?浬只是拿着指甲喀喀咔咔地划过铜板的边缘,「看到了吗,这些刻痕?目的是制止有心人士刮掉硬币的外圈,再将搜集起来的铜屑重新铸成硬币;但如果你拿来做成绘纹的基板时,会因为刻痕而增添了铜板表面积,继而加速热熵的排出——当然,刻痕越深,效果就越好。
「还有,将基板的背面打磨成凹陷的弧形表面,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说,削磨基板材料的同时,也消减了累积热熵的容量。至于两者熟轻熟重,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总之,看材质、熵通量与需求,你必须自己看着办。」
泀沁听地仔细,却又忍不住望向讲得认真的?浬——
你为何要讲这些?
但?浬只是望回泀沁的眼中,「所以,答应我,小溪,小心点,好吗?新绘纹要先构思好,新工法要先试用过,别第一次就拿着没用过的东西上阵。还有,」?浬轻轻地搂过泀沁的发丝,夹到泛红的耳廓后头,「真的没有在责怪你,但真的真的别再用那种语法了,好吗?」
看第三圈跟看第五圈再看第二圈的,知道了,然后泀沁背后涌上寒意,「你要……,」她怎也不肯讲出那个字,「离开了?」
「离开,没错,你讲对了,我是公校史上最短命的学生,而且没办法再陪你了。」?浬抹去她脸上的泪,「在半路截走我的,是丞相的禁卫军,他直接将我压到总理婆湿佛格那老头面前,对着才是大相贵族的我晓以大义,说虽是我的屁股坐上那把冰凉的黄金宝座了,但没坐过这种硬椅子的我坐得久吗?还是,把我的性命买回来,用刚赢得的万贯家财?」
「你可以用钱买下更多的护卫!」
「但家乡的呢?公会的呢??汝的呢?」
什么?干她什么事?
「还有,」?浬捧起泀沁的脸,「还有你的呢?」
「那你的呢?」
「我把大家的命买走,然后回家,再也别离开-0+0半步!」
「所以他们软禁你?」
「讲难听点是这样……」
磅!
泀沁一拳揍弯?浬的腰!
「哇,睡了,你还好吗?」连中士也被这拳打醒!
?浬跪在地上,一头雾水地试着别呕出酸水:「泀沁?」
「你让我以为你死定了!」女孩颤抖着尖叫。
「我只是得离开公校。」
「你讲得好像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欸。」?浬勉强爬到女孩身边,戳戳她的脚。
但泀沁却只是赌气地踹开。
倒是中士,他走过来,捏着刚才?浬被打时不慎落地的铜板,兴致盎然地望着两人,「吶,睡了,掉嘍。」
?浬望着中士好久,然后才起身,接过铜板。
中士心领会地点点头,「小河吶。」
泀沁像颗洩了气的皮球似的,「我知道了啦,软禁才不需要禁卫军的中士亲自出马,是吧?」
中士讚赏地扬起眉,「说来也算不上软禁,我住哪里,克理格就住哪里;我吃什么,克理格的家人就跟着吃什么。」
「?浬没有家人了。」泀沁幽幽地说。
「公会。」中士更正。
「他没那么多钱。」
「我并没有买回完整的性命。」?浬搭词。
「我猜你现在身上某块肉还是属于恶魔的吧?」泀沁瞥了眼男孩。
「也许。」?浬摸摸头上的角,「只是,现在我不是什么大什么爵了,婆湿佛格才是。是于,当他哪天想起我还欠了好大一笔钱的时候,他要什么时候过来拿走,就可以什么时候过来拿走。」
「我猜那时候一定很快就到了。」泀沁扳起手指数着,「你在眾目睽睽下召来了罚、在眾目睽睽下赢了决斗,还在眾目睽睽下归还家產,于是,婆湿佛格那老贼一定恨死你了。」
「我想,糟糕的还不只这样,」?浬拉起泀沁的手,将一直握着的铜板递过去,光滑的那面朝上,「就像你讲的,婆湿佛格之所以不敢动我,是因为大家都看见我靠罚赢得决斗——没人敢动眾庇佑的子女,至少在眾目睽睽之下是这样,但是,泀沁,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与时刻太多了。所以,」?浬闔上泀沁的掌心,握住铜板,握住覆着的那面——刻着绘纹的那面,「请收好了,小溪,」他靠住泀沁的额头,沉重的眼中尽是无底的恐惧:
「我的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