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谈判。」迈可森皱起眉头说:「我们都不想要造成巨大伤亡,可是莱雅已经用你受伤的事件阴了我一把,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再不久后我势必要站出来揭露我的身份。」
「到那时候,我可以自行宣布退位,让首都的长老会解散,然后莱雅和其他反首都派的人会直接获得胜利……」迈可森说:「又或者是……我决定登基——然后战争说不定就会爆发。」
迈可森看过来,然后,视线停留在了玛丽亚仍暂停在半空中的手。迈可森不解的伸出手,但在碰到自己的当下,玛丽亚立刻将手抽回,说:「那你觉得呢?」
「我得成为首长,在所不惜。」
「为什么?」
迈可森深吸一口气,严肃的看向自己,然后回答:「这是我该做的事,是我的命运对吧?」
而这个人前不久,曾经一脸无助的询问该怎么办才好。
紧接着,玛丽亚哭了出来。她不知道何时自己变得这么脆弱的。而是在刚刚,她竟然无意识的觉得迈可森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这是一个支配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一旦少了管理者,少了生產与劳动者,缺少任何一方,这个种族,这个群体,所有的一切都会崩坏。
一个人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所以她感觉到羞愧。生在一个以谋反为业的家,来到一个以起义为使命的地点,这样的自己却嚮往着美好的生活。
她甚至幻想过,有人真的带着她逃走了,去一个遥远的,梦幻的,没有任何烦恼的地方,她会生很多个孩子,每一个都予与他们爱与关怀。
「玛丽亚?」
她同时听见了两个声音,莱卡似乎游移着,但迈可森却直接的给了拥抱。
活下去就是胜利。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但是緹娜妈妈,克劳蒂亚妈妈,还有汤米啊——活下去,接下来呢?
———
这个国家的传讯工具——只有首都贵族间才能够使用影像通讯,也只有那边有足够的资源办得到这种事情。在首都中的平民百姓则大多是用收音机广播。
修道院在鐘塔的二楼是广播室,但由于这里清贫与寡欲的特性,因此充满娱乐意味的二楼基本上是禁止进入的。
等到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迈可森会出面,然后将他的决定公诸于世。在那之前,没有人想到,首长之子真的躲在修道院里,也没有人想得到,世界或许即将翻天覆地。
玛丽亚明白的,如果迈可森真的选择成为首长的话,那莱雅就会将焦点全部转移到莱卡身上,眾矢之的的目标一旦被转移,那么谁来当首长这个问题就不再重要了,混乱中什么都看得到,迈可森随时都会在发表声明后死亡。
在自己私自从地底跑出来后,玛丽亚又被迈可森带着,然后一起回到了电梯口。迈可森一路上一语不发,一直到他们来到建筑物前,玛丽亚才听见小小的说话声:「抱歉。」
「抱歉什么?」
「这里远比我想像中的复杂多了。」迈可森说,眼睛没有看过来:「我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对吧。」
「没有。」玛丽亚开口,她看向对方:「没有这回事。」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活下去就是胜利。」玛丽亚低声的说:「所以你就选择可以活下去的办法吧。」
「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迈可森提问。
「我母亲。」
「真是一句诅咒般的台词。」迈可森低声的说,然后转过身:「再见,玛丽亚。」
「下次见。」
在玛丽亚回到地底后几个小时,莱卡也回来了。在熟悉的地方待着,对方看起来舒爽许多。
就像往常一样,莱卡会待在火箭发射平台旁,只是现在身边没有放任何的书,也没有任何的笔记,只有一个孤单的背影。
于是玛丽亚缓慢地走过去,她背对着莱卡,也一起坐了下来。
寂静让耳鸣开始蔓延,一切都显得虚幻。
「玛丽亚。」
「我在。」
「要是乌托邦外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活在一个被支配的空间内,或者是每走一步都可能会死的地狱,哪一个地方比较好呢?」莱卡轻声的说,声音在地底之间不停回盪,就像一颗皮球弹跳着,跳着跳着,然后便掉进了自己的手中。
玛丽亚握紧拳头。
「能够望着星河死去,你不是说过那很美好吗?」
莱卡笑了:「对啊,我说过,如果能看见地球就好了。你想地球是什么样子的?」
「不就是蓝色的吗?」
「也有可能成了灰色的啊。」
莱卡往后靠,而玛丽亚撑起了对方的重量,她感觉到莱卡的气息,不属于bo的任何一个物种,纯粹的,人类的气味。
「你能成为我的圣母吗?」
「能。」
莱卡没有回头,玛丽亚也是。
「我没有办法逃走。」莱卡突然开口:「我生来就是这里的老鼠。」
「老鼠是不会对外面產生憧憬的。」
「你肯定也是吧?」莱卡莫名的说了这一句:「小时候也曾经看过外面,想说家的后面有什么,穿越森林和河流后,更远的地方有些什么,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有看过窗外了。」
玛丽亚觉得自己彷彿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掐住了。她顿了顿,说:「你憧憬着外面,甚至是宇宙。」
「对。」
「我想这就是我待在这里的理由。」
沉默像雪一样缓慢的降临,玛丽亚觉得现在这份寂静温柔的落到了自己肩膀上,她将身体缩起,用仅剩的左眼看着前方杂乱的地面。
「你也有那种眼。」莱卡忽然说:「渴望着外面的眼,在我说出这个世界的歷史的时候,没有一丝动摇……你……你就像一根插在石里的剑,不会被什么给撼动。我觉得即便世界毁灭了……你也可以活下去。这大概也是我帮助迈可森的理由。」
她稍稍屏住呼吸。
玛丽亚感觉到眼泪湿润了仅有的眼球,不知为何的,她觉得自己像被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