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白坐在她身边,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我也很感激。”
感激她,把在泥泞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挣扎的小孩带出了黑暗。
缓了缓。
握住她的手臂在上面一寸一寸寻找,裴叙白的嗓音听上去依然是平静的,“在哪里?”
温妤宁抬头,眼不解:“嗯?”
“陈国杭烫的伤口,在哪里?”
那都是很旧的伤口了,一点点的疤痕,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太出来。温妤宁把手腕上的衣袖放下来遮住那块疤,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裴叙白手指落在那块小小的圆形伤疤上,小心地触碰着,那猩红的伤口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是的有些皱巴的疤痕,
温妤宁又说:“一点小伤,真的不严重的——”
如果不刻意提起,她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心疼了。”
裴叙白的话轻轻落在她耳边。
他心疼了。
心疼她的创伤。
更是生理上,心口不断涌上来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无法想象,那些年的温妤宁,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又度过了怎样黑暗而绝望的时光。
他不轻不重的话,却像是往下砸的雨点,在她心口落下重重的涟漪。
“裴叙白,”
温妤宁伸手去捉他的手指,“没关系啊,他以后都不能再伤害我了。而且我很幸运,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保护我。”
即便他从不知道她的情况,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了她很多年。
让沉闷少女晦暗惨白的人生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亮色和生机。
她从未和他说过,少年桀骜意气风发的背影,从落入她眼眸的那一刻,便是她的救赎。
他那么好,所以她曾经也试着鼓起过勇气,想要触碰一下遥不可及的月。
可是……
“后来陈国杭其实还找过我一次。”温妤宁握住他的手指收紧,“那个时候都快高考了,陈国杭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上学的学校,每天在我上学的路上堵我让我拿钱。一开始还想对我打亲情牌,但发现我不给以后就开始威胁我,我只能每天都躲着他,然后有一天他说……”
“他说,他知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如果不给钱,就去骚扰他。我只能假装不喜欢他,让陈国杭以为他这样做根本没有用。”
提到这段经历时,温妤宁说得格外地艰难。
“那个人,是我。”裴叙白语气肯定。
“……嗯。”温妤宁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叹了口气,“那时候我都觉得陈国杭可能真的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明明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却偏偏被他发现了,真的很倒霉。”
陈国杭出现的时候是快要高考那段时间。当时班上同学们都在传着开始写同学录,有几个同学也给她发了,温妤宁每一张都认认真真地写完。
然后,开始期待裴叙白会不会也给她发。
那几天她一直在期待的心情中度过,却在一天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赌完钱骂骂咧咧出来的陈国杭。
看着温妤宁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陈国杭输得红了的浑浊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着,打起了她的主意,让她去找温明霞拿钱给他吃饭,不然他就要打死她。
那时候年纪小,陈国杭虐打她的阴影还没有消失,看见他的脸温妤宁都很害怕。却厌恶地不想把钱给他,紧紧握着书包的袋子一点一点往后退。
刚好有个路人叔叔走过,温妤宁跟在他身后一起走,才逃脱了陈国杭的纠缠。
但陈国杭并没有善罢甘休,时不时地来学校门口骚扰威胁她。
温妤宁每次都跟着人群跑开。
后来一天放学,温妤宁慢吞吞地收好书包,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裴叙白拿着一张淡蓝色的同学录轻飘飘地放在了她桌上,懒洋洋地说:“喂,温妤宁,写一下?”
像是期待很久的蛋糕终于摆在了她面前,温妤宁脑海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般,忍住胸腔涌起的喜悦,她努力平静地说:“好的,我会好好写的。”
当天晚上她回去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去写这张同学录,可最后还是没有交给他。
“是因为陈国杭又来找你了?”裴叙白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让温妤宁愣愣抬眼,没有多想,然后点了点头,“嗯。”
陈国杭第二天早上把她拦在去学校路上的小巷子里,温妤宁下意识地又要跑,陈国杭阴恻恻地在她背后忽然说,“你喜欢你们班的一个男生吧,听说挺牛逼的,家里有很多钱。”
温妤宁的脚步顿时停下。
“哟,怎么不跑了,”陈国杭轻蔑地笑,“你那同学长得确实是帅,你个小婊.子跟你那个妈一样,真浪。”
“你很喜欢他吧?”陈国杭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得意又阴狠地威胁她,“小贱人让你不给我钱,你就不怕我到他面前说点什么,让他知道你是什么下贱货色?或者我去告诉你的老师,说你们在早恋……”
那像是来自地狱一般恐怖的声音,手臂上的伤疤似乎都在提醒她过去被他殴打的记忆。脊背汗毛竖起,从骨子里叫嚣着,快跑快跑。可是裴叙白的名字让她的脚步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恐惧无措之下,脑海里剩余的理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