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酒觞又幽幽流转,这一回正落在郁昭水前。
他悠悠起身,成竹在胸,稍自沉吟,脱口便是五句。诗云:
怨矣别路长,殆兮沧海流。
忆君锁梦土,睽违倍三秋。
我若蔽中宵,子为清皎昼。
薄雾识归舟,闞月栀子头。
琴弦久不缀,芳华时待灼。
矢志将无渝,留待说旧游。
有人称道:“不错不错,郁氏的好郎君,陈抟先生的敏捷才思也继承了几分。”
提及陈抟,座下又是一阵喧杂私语。而他色自若,只敬谢旁人赞誉,并不继续搭话。
她见裴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反客为主道:“哈哈,不劳裴兄,这位公子,小弟识得的。”
“可有诗名啊?”座中又有人问。
“赠弟,从渊。”赠弟,和从渊之间有着明显停顿间隔,到从渊二字,他说得极轻,清润的嗓音仿佛一片羽绒落在她心间,柔得漾出水来。
她如何不知道,这“弟”指的是谁。她扯扯衣袍,当下便往记录诗赋的侍应处赶去,向他借了笔墨,将郁昭的诗誊写了一份,收在怀里。心里又反复念着,已无心流觞诸事。
又经过几番流转,一巡已过,下一巡正待启呢,萧隽忽而提议改进些规则,轮中者必得要饮酒与赋诗并进,才够尽兴。
她心里一阵凄惶,只得盼着万万别停在自己跟前的好。
就在那觞晃晃悠悠流下,眼见要往向她的方向来之时,一阵恰来的风使它受了阻,原地打了个圈儿,停在了裴颂面前。
她呼了口气,却见前头的裴颂,他一张白净的脸上憋红了脸,酒是喝了三盏,脑中也就如这酒盏一样空。
她小力扯一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我帮你,你先和众人说一声,拖延着。”
“不,怎可作弊呢。”他用嘴型道。
她又道,“要不是你我换了先前交换了位置,此刻就是我该为了,我还要谢你为我饮酒了呢。”
他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对众人开口道,“小生愚钝,不及诸位出口成章,还请各位宽限,容在下思索片刻用笔记下,再交诗来,未表歉意,小生再饮一杯。”
这时萧隽开口,给了个台阶,“就等觞流至下一人之前吧,愿之,你可得抓紧了。”
此时郁婉已作好一篇,在笔墨侍应处,悄悄着交与了裴颂。裴颂一脸不情愿,但又不想失了面子,收了下来,对着众人,将郁婉的诗念了一遍。
“裴公子文思渐长啊,虽然想了略久,但这句“‘行岁关日月,闲畅叙春秋’倒是极好的。”
裴颂讪讪一笑,扶着额头。
如何能不好呢?幼时便是郁昭亲授她诗书,到分别那六年的书信往来,一字一句臻致铺就,融成她思想里的底色。
适时裴夫人突然起了身,道:“我呀,就是贪杯,饮过了两巡也该走了,不打扰你们一众男人们的雅兴了,我在你们也恐施展不开。”
她离席之际路经裴颂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又仔细瞧了郁婉一眼,她是带着笑颜的,但郁婉仍旧觉着冷冽,还得恭敬地对她行礼。
“师母留步。”萧隽随即也提步跟随上来,对裴夫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她才拔身走了。
郁婉又轮到被萧隽的目光打量。她自觉方才没被他认出,此刻也不至于被看出破绽,冷静地低头作揖,有意无意遮掩面容,等着他回席。
可他却突然唤来酒侍,端来杯酒。
他擎酒面向她,戏谑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若是第一次参宴,按规矩,需要喝个头彩酒。”
她无奈看向裴颂,裴颂只摇头。
什么规矩,分明是他存心找自己麻烦。
无法推拒,她不得已将酒从他那张眉眼飞扬的脸前接过,在手里捏了一捏,心想干脆饮下便是,不过杯酒,又能如何。正要举杯,却听得座中有人莫名拍掌,接着有个浑厚男声,夹带着怪异的笑声道:“既然女流已走,那咱们这些大好男儿可该干点男儿该干的事情了。”
她趁萧隽被那人吸引注意而回首的间隙,将手中酒往水里一泼。只须臾,水面上漂浮着的白沫,顺着流水被冲刷带走。
下一刻,她对他晃晃手中空杯,眯着眼晃着脑袋笑了笑。
再下一刻,她一时愣愣,竟见有一群鲜妍女子挪着娇步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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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来是为了炖肉(这点醋),才想写的文(包了这顿饺子),又想着要有铺垫有感情再do比较好,结果越写越走剧情,没大纲剧情也慢得要死,我还拖延症,感觉挺失败的。之后尽量每章长一些,一周两三更,如果还有人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