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告诉巴彦, ”出博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虽与他合而为谋,但库河是我的地界, 我如何做事, 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自作聪明,还得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安童被他点到“上次”, 心里一紧。
“上次……那人怎样了?”
“已经死在牢里了, 死得无声无息, ”出博不屑地暼了他一眼, “……竟敢在宫宴上刺杀特使, 亏你们想得出, 当人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人还杀不杀?”安童很是焦躁。
“我自有办法,你们老老实实地等消息,不要拖累我便是。”出博也是耐着性子。
两个人谈得不愉快,沉默了半晌。
出博这才缓和了口气:“另外,跟你打听个人。大景蓟州卫的上一任指挥使,姓沈的,可到过西边?”
安童很是惊,出博虽无权无势却一向傲得很,居然还有主动向他求问的时候。
“王爷这是——求我们帮您找人?”他还故意说重了“求”字。
出博见他要拿乔,身子往后一靠,眸光深邃摄人:“安童,你又忘了,我们是共同谋划,哪里来的求?我就是要打听此人的下落,你们管还是不管,自己看着办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安童一下子没话答他,抿了抿嘴。
的确,既然还要靠出博出谋划策,就不能不管他的事。
“尽快给我个答复。”
出博似是一刻也不想多留,沉着脸走出了花厅。
他沿着抄手游廊绕到花厅的后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跟在身后的阿术自觉地留在书房门外。王爷心情烦躁的时候都是要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的。
书房的外间宽敞,步步锦的窗子支出去,屋里处处飘荡着栀子花香。
出博穿过两侧的博古架,径直到了里间。绕过一张长长的雕花束腰书案,站到其后的一幅花鸟画面前。
画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画里满树的栀子花盛开,几只小巧的雀儿落在枝头。
那画的笔触淳朴稚嫩,像是初学者所作,绝称不上佳品,被四周精致昂贵的家具簇拥在中央,显得格格不入。
他立在画前良久,目光沿着那些花瓣的边沿一路描摹下来,心里那些厌烦的情绪渐渐消弭。
他这才抬手抚了抚上面提的诗句。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他默念了几遍。
“......你既作此画提此诗赠我,为何又嫁与他人?”
书房里寂静,无人应答。空白的粉墙上映着他一人的身影,寂寥而落寞。
“就算要嫁人,也要挑个疼你的嫁。那样的人,如何嫁得?
“他心里只有汗位,根本没有你,否则也不会在危难之时,只保他的儿子,而弃你于不顾。”
出博眼前渐渐浸出湿雾,一片模糊的光影里又浮现出那个身影。
那人身姿窈窕秀丽,靠在他的书案上,正拢了袖子提起笔来,冲他一笑:“你别老看着我啊,看花!这花画得好不好?听说北都罕有栀子花,我画了给你带去。”声音甜润又清爽。
出博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坐到一把圈椅上,稍稍平复了心绪。
“对了,我最近发现,有个姑娘很像你。倒不是长得像,是旁的地方像。她也和你一样,漂亮又聪明,还有见识。最主要的,你们这些聪明人竟然都会做傻事。”他呵呵地笑了笑,满眼的爱怜。
他探手触了触画中的一朵栀子花,轻轻地摩挲那一瓣瓣的洁白。
“是不是你知道我太想念你,所以才带她来看我……”
仍是无人回应,出博笑了笑:“一定是了,我也很想留住她。只是现在有个麻烦事......她好像挡了我的路......”
他身子一仰,头靠到圈椅上,陷入了思考。
*
也不知是时候到了,还是祈雨真的感动了明,库河城下雨了,还下得挺大,扯天扯地的。
青岚推开槅扇,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她立时觉得周身都舒畅了不少。雨声喧嚷,雨幕将四周的景物隔档,她身处一方自己的天地,心里分外宁静。
这两日她按那医官给的方子吃药,身子爽利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倦倦得没精了。
转眼间,她来北颜已有不少时日,等射柳大会之后她便要随李大人启程回大景。照目前的线索看,父亲大抵是不在北颜了,她如今只想去见见那个身有异香的女子,若是能打听到父亲出事前的情况,或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也不知庆安在京师过得如何。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老被她欺负,却也不觉得吃亏,那他在祖家又会是什么光景。若是此行无所获,她也要尽快去京师看看他了。
库河的雨来得快,去得也疾。
她靠在廊下休息了一会,雨竟渐渐地小了。
雨幕散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撑着伞走上楼来。
这人看着面熟,正是那日随她和出博回城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