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虽有些意外,却也说不上惊讶。上次雅集之后, 已经有好几家托人上门打听过青岚的事。
“虽是有几家人来问过家中侄女的事, 但家母似乎还在考虑,所以侄女的事尚未定下来。”
昨日秦氏从松龄馆回来, 就一直哭丧着脸。她说张家恐怕是不成了, 还得再找, 后来就一头扎进闺女的房里去, 一晚上都没回来, 也不知道这娘儿俩是怎么了。
“原来如此。”许绍元眸光晶亮, 随即拱手向沈茂告辞。
沈茂看着他的马车远去,觉得自己这侄女也是越来越出息了。原以为许阁老是要来礼部办事,顺带问她的事,但看这个样子,许阁老竟像是专程为她的事来的。
......
许绍元回到家,头一件事是去给母亲连氏问安。
连氏看话本正看到紧要处,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许绍元便安静地坐到炕桌另一侧,边剥盘子里的松子,边饶有兴致地看母亲脸上变幻的色。
良久,连氏皱着眉叹了口气:“唉,怎么能喜欢他呢!”便将那话本没好气地往炕桌上一扣。
许绍元将刚剥好的一小堆松子朝她推了推。
“这书是有什么不对?”他噙着笑问。
连氏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是这写书的瞎写......你今日心情好像不错,还有空帮我剥果仁了?”她捏了一小撮松子仁送进嘴里。
许绍元想了想道:“您现在还和哪家的夫人常来往?......儿子可能得请位媒人。”
连氏嚼到一半嘴停了,含糊道:“......请媒人?你要提亲?......给谁提?”
许绍元见母亲激动,不禁莞尔:“上次跟您说的那位姑娘,儿子想娶她为妻。”
连氏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好啊!好!......我早觉得你对那姑娘不一般,你早该找人提亲去了!”
儿子的眼光肯定错不了,何况她也只是盼着有个他喜欢的人陪陪他而已。
她仔细想了想道:“......永定侯夫人?要不然......曹国公夫人?”
许绍元抿了抿唇:“您觉得长公主如何?”
若是文清请人提亲,恐怕是会请一位公爵夫人的。
连氏先是一愣,随即不住地点头:“......还是长公主好!你在宫里伴读的时候她就挺喜欢你的,找她应该可以。”
跟长公主一比,那几个公候夫人算得了什么。她就知道,儿子对那女孩儿不是一般的喜欢!
即便是官户之间嫁娶,请媒人请到公侯夫人已算是顶天了,儿子居然想请长公主。要不是她知道儿子的性子,真以为他是要跟谁较劲似的!
“我问你,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怎么早先不去提亲,这会才想起来?”
“您是知道的,儿子比她大不少,早先又不想与她家有太多的牵扯......可近日儿子替她家里人向太子求了情,太子疑心不减,偏要看着儿子与她成亲才能放心......”
连氏在脑袋里捋了捋:“这里面的事我是不大明白,不过你原就是喜欢那姑娘的,不是么?”
许绍元苦笑了几声,脸上带了些愧色:“喜欢又如何......儿子说起来也算她的长辈,而且她那么年轻,儿子真是......”
连氏看他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良久才心疼地拍拍他的手。
“......怪我呀,你这个脾气怪我。你爹甩手走人的时候,你才十岁,我那时候脾气又不好,管不了事,那几房的人还欺负咱们孤苦。你小小年纪,又要读书,又要管着家里的事,又要防着那些人。明明是个孩子,却跟个大人似的。凡事你是先想着能不能做、怎么做最好,最后的最后才是你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但是儿啊,娶媳妇这事,你得任性一回。你不要管那些个虚的,就只问自己喜不喜欢。你这还算运气好,人家姑娘还没许了人家,这要是再晚些日子,有你后悔的!”她使劲戳了戳他的手臂。
许绍元含笑点点头:“儿子谨遵母亲教诲,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连氏眼前一亮:“问是要问的,不过她若是犹豫,你就把太子非要你们成亲的事告诉她。”
许绍元含笑摇了摇头。
他出了连氏的院子,把家里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
他们这一房与其它几房之间唯一的通道就是整个霖园的前后门。这倒是正好,日后沈青岚来了,前后院她可以随意用,也不用担心旁人说什么。她这么喜欢玩,他可以围着前院那个太湖石给她挖个池塘,种些睡莲,养些鲤鱼、乌龟之类的。日后她若想摸田螺、捞鱼什么的,在家里也能玩。
后面么,可以把他的小院里一侧的厢房改成书房。他把前院的书房搬到后院来,让她把她的书也搬过来,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瞧瞧她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或者,干脆前后院各放一部分书,她喜欢在哪里看书写字,他就陪她到哪里看书写字。
至于他的卧房么,虽然不大,但是通透明亮,她应当会喜欢的,而那张拔步床又足以遮光,她想赖床也可以。
他随便走到哪里,都仿佛已能看到她在那处的影子,家里各个平平常常的角落都因此变得鲜活、可爱起来。
他走到廊下,正盯着那太湖石出,有个小人儿悄无声息地跑近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哈!爹爹!”小人儿咯咯笑着,仰起一张粉嫩嫩的脸看他,“吓到了吧!”
许绍元猜到是桐儿,回身把他抱起来:“等你母亲来了,可不能这样吓她,知道么?”他皱着眉凶他,嘴角却流露出笑意。
“......桐儿要有母亲了!”桐儿反应了一下,兴奋地扬起下巴,脑瓜顶的冲天鬏都跟着颤了颤,“......可为何不能这样吓她?”
“因为她一定会反过来吓你,她可比你厉害多了!”许绍元抱着桐儿举了几次高,朗声笑起来。
原本他还有些踟蹰,可如今认定了这条路,才发觉未来的一切竟都是令人欣喜愉悦的。他一向极擅节制自己的思绪、情感,那些不该想、不可想的事他都可以牢牢地压在心底某处,一辈子当它们不存在。
然而当他终于无需克制,他才发觉心里累积的期盼和渴望早已蓄积成一片汪洋。闸门大开,洪水倾泻而出,将他也淹没其中,让他觉得自己将将变成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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