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那道黑暗的走廊,视线中依稀捕捉到两个人影,不过因为光暗差距,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请问,窗户外面的那人……是你吗?」
「没错,是我。」
普里杰特又定睛看了一下外头。
走廊里,希金斯博士站在控制台前,手握麦克风,一边认真倾听音响捕捉到的声音。黑色长发女性艾玛则静静地站在一旁,跟他一同注视着体检室里的那名黑发少年。
这就是他啊……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呢!艾玛心想。
希金斯博士再度开口:「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早送你过来的李释亚说想来见你,你就稍微准备一下吧!」
「这样啊……」
虽说可以准备一下,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感觉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比起这个,普里杰特倒是更好李释亚想来见自己的理由。
明明他的任务只有将自己送到这里,现在自己已经来了,应该也没有他的事了,为何不回家好好休息呢?
竟然做出如此无谓的举动……
不过嘛,既然那是他的愿望,那么他高兴就好了,何况对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希金斯博士察觉到了一点动静,便转头看向右方,接着说:「啊……你们来的正好,这名少年刚醒呢!」
检查室内的普里杰特听见了这句话,虽然没亲眼看见外面的具体情况,但还是大致能猜到发生什么事。
艾玛跟着转过头去。只见四个人正在朝这里缓缓走来,蕾米与莉亚带头,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则跟在后方。艾玛、蕾米与莉亚相视后,朝着彼此微笑挥了挥手。
李释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当他逐步前进,直到能够透过玻璃看见坐在床上的普里杰特时,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四人一直走到控制台旁边,也就是艾玛与希金斯博士的身旁停了下来。
希金斯博士见他们站定了,于是对麦克风说:「那么……普里杰特,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下床走过来,这样会看得比较清楚。」
普里杰特听见后犹豫了一会儿。
他下了床,慢慢朝着走廊中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一步……
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也跟着走上前。
一步、一步、一步……
就这样,三人在仅隔着一面强化玻璃之处相会。
一时间,周围陷入一段沉默。
也许三人心中怀着各自的感情,但他们没有将这些感情显示在脸上,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希金斯博士提醒:「如果需要交谈,你们可以使用掛在墙壁上的听筒。」
三人看着听筒愣了一下,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玻璃下方,里外各有一支听筒,接着分别由李释亚与普里杰特拿起听筒。
李释亚率先开口:「你……不会怨我吧?」
普里杰特摇摇头:「嗯……这只是你的工作吧。」
「不对!」李释亚语调高了起来:「我不是问这个,不是考虑全盘状况后做的理性判断,我要的是你的感受!」
普里杰特感到意外,不过还是维持冷静的表情。
李释亚似乎有点生气:「你难道没有一点埋怨吗?你难道没有一点不满吗?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可以说是毁了你的人生啊!如果你不是彩虹眼的话,你说不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毕业后找份好的工作、结婚生子,过着跟常人一样幸福美满的人生啊!可是……你却表现得那么坦然,那么无所谓。你不挣扎也就算了,不反抗也就算了,你打我也好、咒骂我也好啊!让我稍微偿还你一点……我才不会那么愧疚啊!」
李释亚后面带着些许哭腔,这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想到吧。
普里杰特呆愣了三秒,接着露出一抹微笑:「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情啊!」
李释亚抹掉不小心渗出的泪水,露出不解的表情。
普里杰特说:「我早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了。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想融入人群,却无法融入;想要志同道合的伙伴,却找不到。我很想要当一个好人,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想……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李释亚手持听筒专心地倾听,唐纳德先生也靠在听筒一旁共同聆听。
此时,站在他们后方的蕾米与莉亚互相点头,准备执行所长交办的秘密任务。
蕾米与莉亚掏出了原本掛在腰间的灵感仪,对准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的后背,按下按钮。
希金斯博士与艾玛紧张地盯着执行秘密任务的两人,并期待着灵感仪的检测结果。
检测结果一下就出来了。
李释亚的结果正如资料所示,是土系统的能力者。
但唐纳德先生的结果,却不同于资料中的水系统,而是毋庸置疑的火系统能力者。
咦——?
在研究所任职的四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盯着灵感仪萤幕上显示的画面。
普里杰特继续说:「有时我会想……少了我,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变得更好,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呢!就算我不是彩虹眼,我也无法过上你说的那种正常的人生吧。不过啊……」
此时普里杰特嘴角上扬、双眼瞪大,那笑容简直能用诡异、狂乱形容:「我是一个永远不会走与常人相同路子的人。不管是看起来再严密的规则,或是再不可能突破的绝境,我都要……突破给你看!」
这一瞬间,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看见了,普里杰特的两眼中绽放出光芒,左眼是紫色、右眼是金黄色。
这样的光景一闪即逝,令看见的两人感到惊讶,在研究所工作的四人却因专注盯着灵感仪而错过了这个画面。
在这之后,普里杰特眼中的光芒消失,脸上也恢復成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嗯,反正就是这样吧。说不定,一辈子沉睡在这里已经是对我而言最好的结果了。你们也说你们没有此事的决定权吧!安心的回去吧。」
「嗯……好吧。那么……祝你平安。」
普里杰特报以微笑,也许是希望在最后留下最好的印象吧。
李释亚也回以苦涩的微笑。
李释亚将听筒递给唐纳德先生:「那么,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呃……我就不用了,刚才那一番话已经足够了。」
「喔……好吧。」
李释亚转身面对那四人:「那么……我们差不多已经聊完了,谢谢你们!顺便替我向这里的所长道谢。」
刚刚还紧盯着灵感仪的四人这才惊觉起来,蕾米与莉亚急忙将灵感仪收回背后。
希金斯博士说:「这样啊……不用客气!我们很荣幸能帮上忙,我也会替你向所长转达的。如果结束了的话,将听筒掛回原位就可以了,蕾米、莉亚,你们负责送两位客人出去吧!」
「是!」蕾米与莉亚重整态势后说道。
蕾米抬起手:「那么两位这边请吧!想必你们很期待食堂有什么样的菜色吧。」
「说得是呢,不晓得有些什么好吃的东西呢……」唐纳德先生边搓着肚子边说。
于是李释亚、唐纳德先生就这样在蕾米、莉亚的带领下沿着走廊原路返回。
希金斯博士与艾玛就这样目送他们离去。
普里杰特也在体检室内隔着玻璃向外看着。
「……那么,普里杰特,麻烦你再次回到床上吧!」希金斯博士挽起控制台上的麦克风说。
普里杰特面无表情,只是乖乖地转身向后走,并再度躺回床上。
天花板再次打开,那个高科技金属球再度下降,一个充满氟烷的面罩从中伸出,像隻触手一样朝着普里杰特的脸庞前进。
「普里杰特,我郑重地宣告,这将会是你最后一次醒过来了,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难得有这个机会,可别留下什么遗憾、怨念或未了的愿望喔!」
普里杰特双眼朝右上方转动,又思考了一下。
「嗯……没有!这样就足够了。」
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留下什么的我,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此时,面罩已经贴附在普里杰特的脸庞上。
就这样吧……以后不用再痛苦了。
普里杰特不断喘气,每次喘息都在面罩上结成雾气。
放松双手、放松双脚、放松脑袋、放松全身的每个细胞,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全面迎接即将到来的结局吧!
普里杰特轻轻闔上双眼。
感觉意识逐渐变得薄弱。
在道路的末端、全面放弃的最顶点,普里杰特听见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可以说是发自自己、也可以说不是发自自己。无论如何,这道内心由普里杰特的心中传出,这点是肯定的。
那道声音说……
这次,一定要让这个世界大吃一惊!
普里杰特这次真正深沉地睡了过去。
研究基地三楼,指挥室内,洁思敏正趴在她那席豪华的座位上小憩。
她微弱的鼻息有规律地响着,背部也因呼吸而上下起伏。
朦胧中,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犹如当初在加州遇见卡斯托尔时的那种极度深沉的恶寒,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她顿时惊醒了过来。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依旧正常,工作人员们依旧在座位上执行自己手里的工作,一切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但直觉告诉她,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此时,掛在她腰间的对讲机响起。
洁思敏拿起对讲机,按下按钮接通:「我是洁思敏,怎么了?」
「所长,我是希金斯博士。刚刚灵感仪对于他们两人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洁思敏稍微提起精:「结果怎么样?」
「李释亚的结果如同资料库是属土的,但唐纳德先生不一样……是属火的。」
洁思敏将身躯向后靠到椅背上,思索一番。
「他们两人现在在哪里?」
「刚刚离开体检室,现在应该正前往大厅。」
洁思敏操作电脑调出监视器画面,这次可以明确看出蕾米、莉亚正带着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在食堂的摊贩前晃悠。
「……我知道了,谢谢你。」
洁思敏切断了对讲机,准备执行下一步的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