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终于给她透了点儿准话,崔思弦的唇角微微翘起:“表伯父不必忧心,这话说来不敬,只是若我没将崔家上下聚拢成一心,当今我又如何能在小叔组织的狩猎上,将您轻松掳走呢。”
卢季庆也笑了,他这人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无论说什么看着都和颜悦色得很:“如今的年轻人,与我们的做事手段,确实不是一个路数了。”
这听着不像句好话,可只要他能同意调金吾卫,没什么话是她受不住的。
七日后卢季庆回到了家中,据他所说,是在山中走失后昏迷了几日,幸好被高人所救,只是醒来后高人已不知去向。
十二月份了,下过几场雪,月光染透庭院,四下里都是静美的淡蓝色。崔思弦抱臂倚在门框上,很沉浸地欣赏着夜景,同时对身后人道:“松年,你带着我妹妹私奔吧。”
于松年的脸上本来还存着几许笑意,却被这突兀的提议倏忽打散了。他半是不解,半是微恼地瞪视她,声音因委屈而显得冷淡:“你要是厌倦我了,我再不来见你便是,何必用自家妹妹搪塞我呢。”
“爹爹在世时,本就有意撮合你和白华,白华也对你有意,说起来,还是我横插一脚,断了你俩姻缘。她同我长得很像,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活泼要强,你同她在一起,也是能相处好的。”
眼见她竟越说越真了,于松年的态度也坚决起来:“就算你同白华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我的心悦之人也只有你。我同白华无缘无份,你又何必突然勉强?”
崔思弦很眷恋地继续看了会儿月色,这么美的景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然后她转过身来,温柔又残酷地开了口:“你若真的爱我,就为我做这件事吧,松年。”
“我不要!”崔白华听罢怒道,“我可是崔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私奔的丑事。更何况是你先抢了松年哥哥的,如今又将他丢给我,我算什么?松年哥哥又算什么?哪怕你现在做家主了,也休想这样羞辱我!”
崔思弦看着气愤不已的妹妹,心里却有点想笑,她想白华确实同自己很像,自己要是再小几岁,听到这种提议,恐怕也是相同的反应,崔白华看着她,脸上却逐渐由愤怒转向了不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讨厌了,什么都要同我抢,万事皆要压我一头……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不对劲,大哥和母亲最近也很怪……到底出什么事了?”
崔思弦想牵过白华,抱抱她,她却倔强地甩开了思弦的手:“别想就这样把我稀里糊涂地推出家门!我不是孩子了,我能扛事的,虽然不知家里遭了什么难,但以后全家哪怕上街讨饭去,哪怕流放充官奴,哪怕一齐掉脑袋……我,我也不怕!”她眼中光亮有如朗星,那是一种少年人才有的采。
崔思弦还是将她搂了过来,白华挣扎了一番,没挣脱,便只好由她抱着,但仍惴惴地觑着她,崔思弦吻了吻她毛茸茸的发顶:“傻瓜,要活下去,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天凤八年十二月,翰林学士崔白华和翰林学士于松年两情相悦,但崔白华家中却以彼此身份不般配之由百般阻止,于是俩人竟携手私奔而去,再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月份的灯会,按惯例搭灯棚,架牌楼,燃放烟花爆竹,女帝在灯会开幕式上露了一面,就换上便装溜入人群中了。动作必须快,不快会有几十盏花灯立马送到眼前,更别说小红必备的巨无霸灯王了。
此时她在一个僻静处的馄饨摊上,点了一碗鲜肉小馄饨慢慢吃着。
却见一只蓝水母飘了过来。
崔思弦笑眯眯地拱手行礼:“未曾想在此处碰上了陛下。”凰凌世倒也来者不拒:“这么巧,那一起吃吧。”
崔思弦也点了份馄饨,却未急着吃,而是先同女帝闲聊了几句。
“请问陛下,凤君殿下最近如何?”
“唔……”她略一思索,笑着应答道,“你二哥一切都好,如今宫内已备好了迎接七皇女降世。”
“竟是皇女么?”崔思弦抚掌笑叹,“二哥可真是有福之人。”
凰凌世用小匙在汤汁里轻轻搅动,匙缘一下一下地刮蹭着碗壁,发出了令人头皮微酥的细响:“你们崔家个个都是有功的忠良之士,等七皇女出生了,我可得好好犒赏你们一番。”
“崔家能有今日,唯仰陛下赤凰祥瑞,使凤君安毓贵胎,我等亦咸遂濡泽,如今已是承恩无量,陛下若再施雨露,可真真是折煞下愚了。”
凰凌世不置可否,低下头去先吃了几勺馄饨,然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句:“朕说你受得,你便受得,推辞多了,倒显虚伪,你说是不是这理?”
崔思弦赶忙拱手行礼:“陛下指教得是,思弦此后定当改过。”
“放松点儿嘛,我不过随口一说,”凰凌世笑得眉眼弯弯,“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宫里宫外,都有崔家出力的地方,我自是要给你们相应回报的。”
崔思弦只得将颈项埋得更低些:“圣恩浩荡,感激无地,臣必竭忠尽智,隳肝沥胆,以供陛下驾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