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指了指北角,问道:“为何今日都到那热闹去了?”
龟奴笑道:“今儿有少爷包了馆里二十个姑娘轮番在台上起舞,还说待姑娘们跳累了,便挑着赏给台下坐着的客人们,小公子你也可以去瞧瞧热闹,遇上慷慨的主算是今日走运。”
陆书瑾一点也不觉得走运,甚至有点犯恶心,不大想去凑这个热闹。
但她眼力极好,在那片人群之中似乎是看到了杨沛儿的身影。
为解心头疑惑,她应了龟奴的话,走去了北角。方角台附近的男子大多是席地而坐,当中摆了一张椅子,其后面就是站着的一群男人。
正当间那椅子上坐的人,就是包了二十个女子的慷慨少爷。
陆书瑾随意地扫了一眼,在男人们高昂的欢呼和口哨声中,从后方绕到了斜角处,就见方角台的后头站着约莫七八个女子。
当中有一个身着水青色纱袖长裙,面上描眉敷粉,虽是浓妆艳抹,但陆书瑾还是能够认出那人就是杨沛儿。
杨沛儿看起来心不宁,愣愣地站在最后的位置,并不与旁人交流。
陆书瑾没急着去找她,先是在周围观察了许久,发现老鸨正忙着介绍台上的姑娘,下方一圈男人也看得正是起劲儿,倒是没人会注意斜角后方。
她小心地绕过去,站在杨沛儿身后的不远处,小声唤道:“沛儿姐。”
杨沛儿几乎是立即听到了声音,惊讶地转头,就看到陆书瑾突然出现,她吓了一条,连忙东张西望,随后推着她往旁走了两步,惶急道:“书瑾,先前求你的事办得如何?那捕快答应出手相助吗?”
陆书瑾想说她根本连那个捕头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他答应帮忙了。
“没有。”陆书瑾说。
杨沛儿脸色一白,“那捕快是嫌弃银子少还是什么?玉花馆比你想象的要危险,若无人相助根本救不出我还会把自己搭进来,趁还没人发现你,你快些离去!”
陆书瑾察觉到她害怕的情绪,说道:“沛儿姐你先别急,那捕快虽然没有答应帮我们,但我请了别人帮忙,并非是我自己来。”
“你请的是何人?可有把握?”杨沛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日才发现这个玉花馆恐怕没有我先前猜的那么简单,似乎不是简单的与捕房勾结。”
陆书瑾想起了萧矜,点头道:“有把握的。”
杨沛儿满脸俱是担忧。并非她怀疑陆书瑾,只是她也清楚陆书瑾不过是八月份孤身一人来到云城,举目无亲自己住在租赁的大院之中,鲜少出门独来独往。当初杨沛儿就是看她年纪小才心软,时常烧了饭喊她一起吃。
眼下她自己陷入这泥潭,还要恬不知耻地拖累陆书瑾,已是叫她过意不去,若是再将陆书瑾推到危险的境地,她如何能心安?
想着她悲从中来,湿了眼睛,咽下哭声道:“书瑾,是我拖累了你。”
四周歌舞升平,一片吵闹,杨沛儿哽咽的声音传到陆书瑾耳中,还是让她心中一软,柔声道:“沛儿姐别担心,我既答应了救你,定会想办法尽全力,且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我来寻就是想让你先安心,我定会将你救出去。”
“好好好。”杨沛儿连应了三声好,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却突然被一声厉喝打断。
“陆书瑾!”喧闹声中,有人怒喊着她的名字。
所有人俱是一惊,欢呼的声音骤然停住,陆书瑾惊讶地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坐在那椅子上,包了二十个姑娘的阔少,竟然是刘全。
要不怎么说是冤家路窄呢,在玉花馆还能碰上,属实是有些缘分的。
刘全先前被砸断了手臂,而今右臂还夹着木板挂在脖子上,臃肿的身体挤在椅子中,正咬牙切齿地盯着陆书瑾,脸上的横肉都气得抖了起来。
老鸨见状,忙摆手让台上的奏乐停止,玉花馆一下子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陆书瑾瞧。
“你竟敢来这种地方?!”刘全恨声道:“海舟学府里的夫子当真是瞎了眼,如何会以为你是品行端正的学生,对你还颇有偏爱,不曾想你如此人模狗样!”
陆书瑾起初惊了一下,但却很快就恢复了色,且十分有礼地冲刘全揖礼,“刘公子此言差矣,若是来玉花馆便是人模狗样,那刘公子在此处作何?”
“大胆!老子来这里关你屁事,这般伶牙俐齿,我今儿就拔了你一口利牙!”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身上肥肉太多卡住了椅子,起来的时候样子滑稽而狼狈,人群中不免飘出两声笑。
刘全更加愤怒,脸涨得通红,愤恨地将椅子从身上剥下去,还因牵扯了伤口痛得面目狰狞,越发觉得陆书瑾可恨,喊道:“将他给我拿下!”
刘全带来的几个随从应声而动,左右擒住陆书瑾的肩膀向后一别,按跪在了地上。
杨沛儿惊叫一声,扑上去喊,“你们作甚!”
却被其中一个随从扬手掼了一巴掌,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发出清脆的巨响,当下就将杨沛儿扇倒在地,昏死在地上再不动弹。
姑娘们惊呼,匆忙往角落里缩去,马上远离了陆书瑾所在之地,台下原本欢笑取乐的男子也纷纷站起来,朝着台子的另一边走,很快中间就空出一大块地方来。
陆书瑾看了一眼被打晕的杨沛儿,心生恼怒,挣扎了一下臂膀,却被死死按住,一双膝盖都涌起痛意。
刘全一想到那日他被萧矜殴打的时候,陆书瑾站在旁边对他的求救恍若不见,就恨得如一把烈火烧毁了五脏六腑,想亲自拿钳子来掰碎陆书瑾的牙。
“如今你在这花柳之地落在我手里,我就算是把你打死,也没人会追究我什么。”刘全还是想看着陆书瑾低下倔强的头颅,哭喊着向他求饶认错,便说:“若是你肯磕着头喊我几声爹,我满意了或许能留你一条命!”
“我爹早就死了。”陆书瑾如此接了一句话。
“你了不起!”刘全气得团团转,“给我拿棍子来,我先揍他一顿再说!”
陆书瑾看他如一只胖鹌鹑似的在当中转起来,用着十分认真的色道:“刘公子,你右臂的伤好些了吗?”
刘全道:“我便是右手不能用我左手一样打你!”
陆书瑾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右手废了,还需我帮你代笔策论吗?”
“用不着你假好心!”
她是有些想笑的,但却忍住了笑意,说道:“看来刘公子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日究竟是为何挨了揍。”
提起那日,刘全心中还有些惧怕,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他就察觉自己丢了面子,怒道:“那日是不巧撞上了萧矜,与你又无关系。”
“当真是不巧吗?”陆书瑾说:“不曾想你这般蠢笨,就算是挨了打,都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