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叶芹当成了傻子,只有季朔廷没有,他从始至终都将叶芹当做一个正常人,用一切正常人的思维去对待叶芹。
他不许叶芹喜欢一个害得她家族覆灭的凶手,不许她溺于欺骗之中,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亲近信任。
他如此残忍,对叶芹是,对自己也是。
陆书瑾感受到一阵窒息,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压在心头,她的理智近乎崩溃。
难怪萧矜在风亭山庄的那个雨夜看穿了她的好,却让她别问。
那是因为一旦得到答案,就等同于季朔廷将罪孽分了她一半,于是陆书瑾从此再难心安。
季朔廷看着她,说:“你不必介怀,凶手是我,一切罪孽我背着就好。”
他说完,就离开了庭院,留下个萧条孤寂的背影。
同日傍晚,吕泽穿上轻甲,坐着马车来到城外。
所有被调出城外的士兵皆已聚集在北城门之外,排好队列等候。
叶洵下车之后,又转身撩着帘子,亲自将吕泽扶下了车,又命人牵来了马。
吕泽上马之后,他就站在旁边,伸手拍了拍马头,笑着说:“这匹马可是去年我跟萧矜做赌,从他手底下赢回来的汗血宝马,这马踏雪无痕,日行千里,若是世子遇到什么危险只管抽起马鞭,定能带着世子逃脱险境,安然归来。”
吕泽低头摸??x?了两把马背上的毛,赞道:“的确好马,叶兄有心了。”
“若是能陪世子一同去那是最好,但城中还需我照应,只能由世子独自前往。”叶洵道。
“的确,城中你多盯着些,明日此时我若未归,你立即拉起防线,但凡发现可疑之人便立即处死,切记,万事之首就是护住虎符。”
叶洵认真点头,应道:“世子的话我都谨记在心。”
吕泽再三叮嘱之后,眼看着夕阳落下地平线,天色将暗,才带着大部队启程。
叶洵提议选在临近夜晚出行,也是为了多一重防备,不让萧矜摸清楚他们的动向,吕泽深以为然。
风依旧很大,叶洵站在城门边上,卷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长发纷扬。
他的目光落在渐行渐远的那群人身上,微笑着喃喃,“又一场篝火盛宴。”
语气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他想起上次萧矜为他准备得篝火盛宴让他吃尽苦头,这回轮到别人,他自然乐得看热闹。
夜晚的风更狂烈了,肆意在空中流窜,发出呜呜的啸声,在山涧之中回荡。
虽说经过了几日的风干,空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吕泽刚闻到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身后的士兵也忍不住怨声载道,呕吐声此起彼伏,吕泽厉声呵斥了几句,才稍稍收敛。
实在是这条路太臭了,走在其中宛如行刑。
夜幕已经覆盖下来,月亮被厚重的云遮住,周遭没有一点亮光,士兵们逐一点了灯,捂着鼻子在风声呼啸的山涧中行走。
行至一半的路程,所有人都已经安静下来,只恨不得快点走完这个山涧,离开这臭无比的地方。
然而就在众人还对着气味万般嫌弃的时候,大地忽而一阵颤动,紧跟着就是巨大的声音传来。
空谷传响,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士兵们甫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就慌乱起来,发出惊慌的喊声。
吕泽本就心存戒备,动静出来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中计,扬声喊道:“撤退!”
那震耳的声音似乎从天上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落了下来,是大大小小滚动的泥石。
有些石块也不过马车轮大小,有些却巨大无比,赶上一整个马车,似乎是从山顶处滚下来的,经过整个山体的距离,在落到人身上时瞬间就能将人砸成一团肉泥,而人类则毫无反抗之力。
后面传来齐齐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吕泽调转马头回头看,长长的队伍后面那些灯盏已经杂乱到看不清的地步,不知道究竟滚下来的石头有多少,有多大,只能听见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在山间回荡。
他吓得六无主,一时间对叶洵破口大骂,责骂他勘测不认真,到底还是让萧矜设下了埋伏。
脑子吓成浆糊,已经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后面已经封死了路,滚石还在往前走,吕泽来不及多想,用力地抽起鞭子,汗血宝马高叫一声,撒蹄子狂奔,带着吕泽一路向前,片刻就奔进黑暗之中,不见半点光明。
但是跑了没多久,马忽而慢了下来,吕泽急得满头大汗,一边骂一边用力地抽着马屁股,却还是不能让这宝马加快速度,直到马蹄子慢慢停下来,再一鞭子下去,它高高翘起前蹄,发出嘶鸣,竟直接将吕泽给甩了下来。
吕泽摔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才堪堪停下,被这一下子险些摔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身为世子,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当即忍不住低低哀嚎起来。
“咦?”身边突然响起一个人疑惑的声音。
吕泽被吓了个半死,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蹭地一下坐起来,往旁边爬了几步,抽出身上的长剑,厉声道:“何人!”
周围太过黑暗,吕泽什么都看不见。
忽而暗色之中亮起一点星火,紧接着灯盏被点亮,一个人就这么出现在吕泽的视线之中。
是个身着赤红衣袍的少年,长发高束,腰间别着一柄无鞘长剑。他手持着一盏灯发出黄色的光芒,映照在那张极为俊俏的脸上,带着笑。
他看着吕泽,说道:“怎么还有一个跑到这里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吕泽双手举起剑,对准面前的少年大喊。
虽表情凶狠,但颤抖的手将他的恐惧暴露无遗。
那持着灯盏而站的少年更是丝毫不惧,狂风大作,被卷起的长发投下光影,纷飞不止。
云落月出,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少年一半的脸映着灯光,一半的脸承着月光,在夜色之下形成绝色画卷。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