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是好,江逾白却是深究。
石清莲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紧,看向沈蕴玉,用目光表达她的求助之意。
可偏偏沈蕴玉不开口,只是捧着酒杯轻轻地抿,察觉到石清莲的视线,他转过头,一双瑞凤眼中闪过几丝隐晦的笑意,语气平缓的说道:“三娘,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外人,且摘了吧。”
石清莲缓缓挑眉。
狗男人,作弄完江逾白和康安帝姬就来作弄我了是吧?
沈蕴玉吃定了她不能摘斗笠,故意跟着这群人一起逗她。
石清莲咬上了牙。
当我好欺负了?
隔着一层薄纱,沈蕴玉看不清石清莲的模样,他只能看见石清莲微微倾斜过来时,纤细的身影侧过来的弧度。
他没有看到石清莲的脸,但他猜想,薄纱下的那张脸一定窘迫泛红,慌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摇着屁股,夹着尾巴,呜呜的扑到他羽翼下,躲避所有人的目光。
啧,小狗崽子。
沈蕴玉的指尖用力的捏了捏手中的杯盏,觉得逗够了,刚想开口把话题打断,却听见石清莲突然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开口道:“不可以的。”
她的尾音扯的又软又细,还带着颤音,捏揉造作中又带着两分阴阳怪气,当着在场四个人的面儿,挤着嗓子道:“我这张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能给我的未婚夫瞧,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定会引来狂蜂浪蝶来追逐于我,我的玉哥哥会生气的。”
沈蕴玉顿在原地。
石清莲这么一番话讲出来之后,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江逾白好歹是个久浸官场的老狐狸,硬绷着脸,也没什么情绪外露,康安就不行了,她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李三娘”这幅做派。
她初时还觉得这是个害羞乖巧的小娘子呢,没想到一开口竟如此...
如此,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倒是旁边的许青回僵硬的笑了两声,哈哈道:“三娘子当真是爱开玩笑啊,哈哈。”
沈蕴玉捏着手中杯盏浅抿一口,没说话。
石清莲仗着她戴着斗笠,丢人的也不是自己,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石清莲,所以手臂一挥,掷地有声的道:“人家没有开玩笑,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家玉哥哥可小心眼了,旁的男人瞧我一眼都不行,我又长得太好看,走哪儿都惹眼,所以就得戴着斗笠,二娘子,你懂我的吧,我们女人,就是不能长得太好看!”
康安帝姬用团扇挡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纵横大奉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只有她让人说不出话,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无话可附和的滋味儿。
沈蕴玉竟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吗?
也不算粗俗,就是不太文静,不过挺热闹的,康安帝姬想,以前她常听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她瞧这个李三娘这张嘴,一个人能顶三台戏。
整个厢房里,只有许青回在试图救场,他又一次尴尬生硬的笑道:“哈哈,李三娘真是个妙人啊,哈哈。”
说话间,许青回看向沈蕴玉,用求助的目光希望沈蕴玉能说两句话,压住这个一开口就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的李三娘,许青回道:“沈大人与李三娘在一起,想必...日子挺有趣的。”
石清莲看着沈蕴玉不动如山的抿着那杯酒,心里头起了劲儿了,心说非得让沈蕴玉知道什么叫下不来台,故而她谦虚的摆了摆手,道:“您算是说着了!你不知道,沈大人当初一眼瞧见我,便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可,为我痴为我狂为我咣咣撞大墙,我白天出去露个脸他都要吃醋吃一宿,我不摘斗笠真的是事出有因,我是怕你们看了我的脸然后爱上我,与我家玉哥哥就此结仇,我们家玉哥哥一时吃醋,偷偷把你们抓诏狱里去用刑,你们也知道,我们大人没别的,就是心眼小,记仇又爱报复人——”
厢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石清莲说话的声音。
江逾白的目光中满是怀疑,他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沈蕴玉的眼睛出了问题,沈蕴玉能看上这么个胡说八道的女人?
而康安则是一直盯着沈蕴玉看,她
想不出沈蕴玉咣咣撞大墙的样子,但是十分向往,她觉得这个李三娘挺好玩儿的。
至于许青回,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场能力,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客宴主人,除了张大了嘴坐在矮桌后面以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而在此时,沈蕴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道:“诸位,抱歉,沈某还有些急事,携未婚妻先走一步。”
说话间,沈蕴玉站起身来,将一旁的石清莲提着腰带起来了,石清莲顺势往他怀里一躲,还轻叹了一口气。
她身体力行的向所有人展示:看见了没有?这男人太黏人,我很烦。
包厢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沈蕴玉就踩着这一片寂静,揽着石清莲的腰往外走,等他都走出门了,许青回才磕磕巴巴地道:“大、大人慢走。”
石清莲在被提着走出包厢的时候,还沉浸在“我居然反将了沈蕴玉一军、沈蕴玉丢死人了、让他挤兑我现在倒霉了吧”的快乐中,直到沈蕴玉拎着她进了隔壁没有人的包厢,把她摁在墙上,撩开她面前薄纱,面对面的看她的时候,石清莲脸上猖狂的笑意才渐渐僵硬。
她刚才想的没错,那三个人确实不知道她是谁,她胡说八道满嘴跑马也没关系,但,她面前这个可知道她是谁。
不止知道她是谁,沈蕴玉还能随时掐死她。
石清莲脸上僵硬住的笑容又渐渐努力的咧开,她想对沈蕴玉笑一下,像是以前一样温婉的那种,但是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失败,脸上的肉时不时抽一下,咧的十分勉强。
沈蕴玉饶有兴致的把她摁在墙上,盯着她的脸看。
他以前一直觉得石清莲是一朵娇花,被悬挂在枝头上,美不胜收,但娇弱无依,是一种静态的,柔弱的美,被欺负了,也只会缩着花瓣可可怜怜的哭,咬着下唇,半句话不敢说,但今天,他瞧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石清莲。
卸下了江夫人的那层枷锁,用薄纱罩住了石三姑娘的身份,一个自由自在的李三娘便崭露出了头角,原先被压着的,藏着的那点小性子也跟着一起冒了出来。
受了委屈就要咬人,晃着尾巴的样子嗷嗷嗷的叫嚣,没什么威慑力,但看起来格外活泼生动,比静在那里不动的花儿更新可爱,古灵精怪。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就算是被夫君冷落,被人欺负,骨子里也是藏着一股子劲儿的,平日里被压着锁着,今天被这样一钩,就全都钩出来了。
不管是蔷薇花还是小狗崽,都让他爱不释手,他想扯一扯艳丽旖旎的花瓣,也想捏一捏白白软软的狗肚子。
沈蕴玉盯着她的脸看,心想,江逾白真是瞎了眼,这么有趣个宝贝,扔在后宅里不疼,反而追着一个康安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