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时她的声音里也没什么底气,低着头绞着手,一副羞愧模样。
王秋梅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笑话程蔓的意思,不是不想笑,主要是怕打击闺女相亲的积极性。
虽然程蔓说不想相亲的时候她答应得很痛快,但罗文欣的那些话终究是被她听进去了,一觉睡醒回想起来,心里无比后悔。
她当时怎么就昏了头,竟然答应闺女暂时不给她相亲了?
这一晃眼都三月份了,一拖就到年中,要是运气不好碰不到合适对象,转眼这一年都要被浪费掉。
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后悔,这会程蔓主动说明天要去相亲,对王秋梅来说,那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她怎么可能会乱说话,打击闺女自信心?
当然是哄着啊,明天闺女跟人一见面,不管成不成,暂时不安排相亲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是没相成,她可以马上发动朋友圈,把闺女未来两个月的休息日都给安排上,相成了更好,俩孩子先处三五个月,处得好就能谈婚论嫁,说不定明年她就能抱上外孙和外孙女。
抱着这种想法,程蔓话音一落,王秋梅便笑着说:“好啊,反正你现在还年轻,多见见人也好,你们约在了什么时候,在哪见面?”
“明天中午,在东河饭店。”
“挺好,东河饭店挺合适,男方那边过来方便吧?”
程蔓嘀咕说:“应该挺方便的吧?他常来我们饭店吃饭的。”
王秋梅听出端倪:“莲花介绍的人你认识啊?”罗婶全名罗莲花。
程蔓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窘得脸色微红,却没逃避母亲的问题,轻声说:“说过话,但没有很熟悉。”
王秋梅心想那当然,要是熟悉,两个年轻人自己就能处上了,哪还需要别人介绍。
但也说不准。
王秋梅审视的目光落在闺女身上,想男方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但她闺女对那人肯定有点意思。
难怪上周相完亲,回来跟她说暂时不想相亲了,原来是心里藏着一个。
王秋梅并不是那种独断保守的父母,觉得闺女有了心上人是不矜持,但得知程蔓明天要去见的人,不仅仅是一个相亲对象后,她心里确实多了些担忧。
沉思片刻后,王秋梅问:“他的情况,你罗婶都打听清楚了吗?”
“都打听清楚了。”程蔓把陆平洲的个人情况简单重复了一遍。
王秋梅听后斟酌着问:“他长得不错,事业也好,应该不难找对象吧?怎么现在还单着?”
“说是前几年忙事业去了,没顾上。”
“现在顾得上了?”
程蔓没好意思复述罗婶那些话,抿唇说:“年纪到了嘛。”
王秋梅噗嗤一笑:“行吧,你们见见面也行。”
程蔓眼睛一亮:“真的?您不反对?”
“你们明天就要见面了,我现在反对有什么用?”王秋梅没好气地问,见闺女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想想又嘱咐道,“见面可以,处对象也行,但结婚以前,不能过线,你明白吧?”
这下程蔓真不好意思了,瞬间从耳朵红到脖子,猛地站起来说:“您说什么呀!我不跟你聊了,洗澡睡觉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王秋梅啧啧两声,起身回到主卧。
程树伟正靠在床头看书,他是贫农出身,没上过学,只建国后跟着扫盲班上过几个月课。
那会大队里的人都不愿意上扫盲班,觉得浪费时间,但他脑子聪明,知道社会安定后,识字的肯定比不识字的具有更大优势,没看村里选干部都要挑文化程度高的吗?
于是扫盲班结束后,程树伟找老师借了本书,每天忙完农活闲下来,就躲在家里偷偷看书。
那会大队里的人都喊他书呆子,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却没想到他真抓住了机会。
五十年代初临江市成立机械厂,大面积招工,大队里的年轻人都去报名,就程树伟一个人通过了考试,成为了一名国营厂正式工。
刚开始他只是一线工人,后来凭借认字的优势,被调进了电工组。刚开始他什么都不懂,师傅带他入了门,技术性的东西却不肯教,怕徒弟学会饿死师傅。
但程树伟聪明,想办法弄到了一本电工相关书籍,晚上看书学理论,白天偷师学功夫,后来抓住机会,成功从学徒工晋升成为正式工。
这些年他勤勤恳恳练技术,慢慢从人们口中的小程,成长为现在的程师傅,爱看书的习惯倒是没变,厂里出的报刊,电工相关书籍,每日早晚报纸,他什么都看,就怕哪天跟不上时代。
翻过一页书,看到王秋梅面带笑容走进来,程树伟问:“跟闺女聊什么了,这么高兴?”
两人夫妻多年,基本没有秘密,王秋梅没打算瞒程树伟,笑道:“莲花给蔓蔓介绍了个对象,她明天去跟人见面。”
程树伟惊讶问:“她之前不是跟你说不想相亲吗?怎么……”
王秋梅坐到书桌前,调整镜子对着自己,拿起桌上放着的蛤蜊油,打开用手指沾一点,小心地抹在脸上说:“莲花介绍的是常去饭店吃饭的顾客,蔓蔓见过的。”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程树伟放下手里书籍问:“蔓蔓她对罗同志介绍的对象,印象挺好?”
“那可不是一般的好,都脸红了。”王秋梅擦好蛤蜊油,坐到床边说,“我觉得啊,这事能成。”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莲花都告诉蔓蔓相亲对象是谁了,能瞒着男方吗?两人以前就有接触,还愿意见面……”王秋梅没继续往下说,但她觉得丈夫能懂,“说不定下半年咱家就能有喜讯了。”
程树伟听后却没多高兴,沉着脸说:“婚姻大事哪能儿戏,就算两人看对了眼,也得多相处几年,看看男孩子的品性,再谈结婚的事。”
“几年?”
王秋梅瞠目结舌,抬眼看丈夫写着「这不应该吗」几个大字的脸,好气又好笑地说:“看来我爸当初也应该多考验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