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之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在那精心煮着茶水,不再说话。
薛凌摇了半天,把自己胳膊放下去。她向来不喜欢喝茶水,搞不懂京中的人在这事儿上面为何那么多花样,但陶弘之非要煮,她总不能拦着。沉默了一会,自觉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薛凌道:“我今日来,是想找找有没软件之类的兵刃,方便女子使用的。”
陶弘之头也没抬,道:“可以。”
薛凌道:“另外想请你帮个忙,我那个用重剑的朋友想找几本剑谱,我约了他明儿来瞧,你能不能先备着,免得到时没有,我不好交差?”
陶弘之还是那个声调:“可以。”
薛凌看着陶弘之古怪,龇了一下嘴角,暗想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刚刚自己只是有所好,并非故意翻他屋子?不过说出来好像不太让人相信,干脆还是不要多言,反正自己趴地上半天,什么也没找出来,倒蹭的一身灰。
薛凌试探着道:“那,我自己去看看?”
陶弘之总算抬起头道:“急什么,喝杯茶,我再陪你去”。说完又低下头,却补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薛小姐买重剑时,说是要送给自己的伯父,这位伯父的辈分倒是降的快。”
薛凌拍了一下大腿,艰难的圆着谎道:“我大概说的是…伯父的儿子,你听岔了。”
如此之下,气氛更加尴尬,她刚想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喝什么破茶,还是早点去看剑好。陶弘之却起了身,转去另一间屋子不知道做什么。她只能坐原地儿等着,炉子上水已经在咕噜噜冒泡,显然是开了。
好在陶弘之很快回来,摊开一个纸包,里头是些蜜饯,道:“今日茶叫余甘,初入口苦。怕你不惯,拿些甜食来压一压。”说着将水提起来,冲了茶,斟满一杯给薛凌。
薛凌接过来尝了小口,就那么一小点,苦的她舌头都要掉下来,连忙把杯子扔出老远道:“什么玩意儿”。然后塞了三四粒蜜饯在嘴里。塞完又觉得不妥,起身将那个咕噜噜打滚的杯子捡了回来。觉得自己十分难受。她是既讨厌苦,又讨厌甜,今儿这两样都凑一起了。
陶弘之却拿着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喝的如玉液琼浆,对薛凌粗鲁行径视若无睹,坐那动都没动。
薛凌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又坐下去,盯着陶弘之把一杯茶水喝完,道:“不明白你们怎么喜欢喝这个,茶也喝了,走吧。”
陶弘之给自己续上一杯道:“你且稍坐,既然名为余甘,说的就是回味甘甜,且得等等。”
“别等了,我赶时间”。薛凌站起来,打算陶弘之不动,她就自个儿去的。明儿应付完李阿牛,就要动身往鲜卑,晚间少不得要收拾下行李。
“赶时间也没办法,大概还有一刻,毒性才能发作”。陶弘之仍在饮茶,目不斜视,一句话说的不带任何起伏,不像是说他下了毒,反倒是是像说明天天气不错。
薛凌本要抢白,却提醒自己是来求人的,让这狗说完先。下一刻,平意就滑到了手上。道:“茶里有毒?”
陶弘之道:“没有”。
薛凌将左手绳索解下来捏着那枚药丸,不知道该不该吃。东西是陶弘之给的,如果他给自己下毒,这药丸有没问题也很难说。
陶弘之看向薛凌,眼示意了一下凳子,道:“坐。”
命在别人手里,少不得要听话些。薛凌想了想,拉开凳子,坐的远了点,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道何时能毒发。所以,你有三句话的机会,要是不能让我满意,就先去死。免得我毒发身亡,不能动手,去了阎王殿也觉得亏。”
陶弘之笑道:“薛小姐真是有意思。”
“一句。”
“药效是快,但人死还要好几天呢。”
“两句。”
陶弘之浑然不理薛凌威胁,端起茶,悠哉道:“薛小姐为何要在陶记门口刺杀宫中妃嫔?”
薛凌捏着平意站了起来,毒不毒发的先不说。她这么多年身份从未被拆穿过,而且当日并未遇见陶弘之,何以陶弘之会知道是自己刺杀雪色。
陶弘之也换了表情,傲然道:“三句完了又如何,我既然坐在这,少不得还有旁人知道,要是我没出去,薛小姐身后的人,怕是要被当今天子活剐了。”
薛凌从来受不得威胁,这会却不敢轻举妄动,她拿不准陶弘之对整件事知道多少。牵扯的人那么多,万一此人真的说出去,死,根本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所以,薛小姐要不要坐下来说话?”
薛凌将平意塞回袖子里,依言坐凳子上,却并不看陶弘之。只要今天能从这出去,她就将薛璃和李阿牛送走再做打算。
陶弘之洗了新的杯子,仍旧是给薛凌续上满满一杯,道:“余甘是味好茶,我轻易不拿出来待客。薛小姐若不多喝几杯,有负美意。”
有毒没毒的已经不重要,薛凌也顾不得苦了,拿起来一饮而尽,重重摔回桌子上道:“我再给你十句话,要谈就谈,不谈,我先杀了你,再去救人。救不救的出来,听天由命。”
陶弘之续上茶水,换了笑意道:“不用那么急,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在陶记门口刺杀后宫嫔妃。”
薛凌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道:“陷害霍云昇。”
“你与霍家有何渊源。”
“想让他死。”
“宫里的事儿,你怎么会知道?时间地点还那么准确”。陶弘之将薛凌面前的茶水推了推道:“茶凉了。”
薛凌没好气的端起来,妈的,这个人算计自己就罢了,还非逼着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喝完扔回桌子上道:“你都能知道是我,我就不能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不要再倒水了,有什么话快点说。”
陶弘之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薛凌知道自己中毒了还那么率性,却不理会她,仍是倒了一杯道:“多喝些,总是有好处。你姓薛,哪个薛?”
薛凌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就笑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道:“原来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当日刺杀一事,并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替何人办事。所以,可以要挟我的,就这条命而已,但是我的命,怕是比你的要强一些。”
“罢了罢了”。陶弘之见自个儿露馅,瞬间解了绷着的表情,学着薛凌往后仰了仰道:“既如此,你我何不开诚布公,假如不相与谋,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薛凌道:“我不过是随便挑了个点藏身,恰好在你陶记门口,有何东西需要像你交代?又有何谋可以相与?”
陶弘之指了指薛凌手心道:“药,药钱还没给。”
薛凌将手里药丸连绳子一并丢桌子上道:“合着陶记收不到钱就要拿命,今日还你也行,付账也行。银货两讫,互不相欠。是不是能给我解药了。”
陶弘之指着杯子:“茶,茶凉了”。
在齐府呆了那么长时间,最近的事儿也还算顺,薛凌好久没让人逼到过如此境地,只觉得自己在平城学的那些粗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强忍下来,又喝了一杯,道:“你究竟给是不给。”
陶弘之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眼里全是坏笑,指着一整壶茶水道:“茶里没毒,全是解药,随你喝不喝”。又指着那包蜜饯道:“毒在这里,你吃了三四粒,怕是得来两壶才够。不过也不要紧,这药不死人,只是能瘫上月余。我刚刚吓唬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