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辗转不提,好歹是撑到了今儿个。她回来后已去过宫里霍云婉处,自然已经知道霍准还没能跟拓跋铣一条心。管他拓跋铣是真心实意要等自个儿,还是不得不等自个儿,终究这封信,去的不算迟。
二人无情可叙,也无事可商,哪来什么废话要讲。一听江玉枫问是否要找个精通胡语的,薛凌自是大手一挥说不必劳。
可惜她不想劳,拓跋铣此刻却是劳的很。
信上没有内容倒是并无多大意外,这个女人的上一封信也是寥寥数笔。要自己等她已经是约等于要天上的老鹰不吃兔子了。偏就是那寥寥数笔,按汉人的用词遣句,读出来居然是理所当然。他摸着屁股底下羊皮,想起那把差一点就自己脖子上的细剑,觉得这汉女真真有意思。
哪来这么大口气呢?
珠子,是那一串珠子,他拍着座椅扶手大笑了两声,像是豁然开朗般十分得意。薛凌的那串剑穗给了拓跋铣后,解药虽是取了出来,他却没丢那串珠子。小小一串随意挂哪,叮哩啷当的都好听。
好听到他时时想着,迟早得把这女人脑袋砍下来。
应该是这么一串珠子赋予给那汉女的无畏,毕竟大家第一次议事就是这么玩的,拓跋铣有些病态的想去给自己手指戳个窟窿,瞧瞧血液是不是又变了颜色。不然该不至于有蠢货能把这种信送来。
只要自己给霍准休书一封,立马就能置她于死地。想要的东西,不过就是晚一些,他不怕晚。
当时的拓跋铣,还将石亓二人牢牢捏在手里,对着薛凌那封信思索在三,终没给霍准透个口风。以他的想法,羯族已经是囊中之物,倒不如看薛凌和霍准斗上一斗,等二人难舍难分,自个儿再去捡个渔利。
这一等,到嘴的羔羊撒蹄子不见了踪影。
在接到薛凌的这封白纸印信之前,拓跋铣始终没能想透,石亓二人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他这二十来年,过的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与魏塱那事,自认也是占尽了便宜。突而被个汉女强按头饮水也就罢了。正以为要逆风翻盘,结果被人踹的找不着北。
石亓二人留在鲜卑王宫的侍卫,虽是找不到个全须全尾的,但还有三四个能喘气的。满打满算,离薛凌将人带走,也不过十日余。抓回来肯定是不可能了,羯皇已经递了信来感激鲜卑盛情,拓跋铣也老老实实回五部一家。
但他确实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好的肥羊都失了滋味,最好的裘皮都不够软了。要说人命还是长,能玩的花样都玩了个遍,几条舌头还是骂的分外起劲,偏偏拓跋铣还舍不得给拔了。
胡人不比汉人识字多,要是不会张嘴了,多半就彻底哑巴。可即使会张嘴,那几个人也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想招供,他也无从招起,就只能这么一天天的耗着。
耗着,等死。
或者说,等薛凌这封信。
拓跋铣听说底下有人来报“薛”字,便知道是薛凌的信来了。比之上一封,他对这封的期待明显更甚。羯族的人质跑了,一切又得从头再来。他不是没有踹了薛凌找霍准的心思,毕竟石亓两人一回去,和羯族就是撕破脸。
别那老匹夫失了智,仗着和梁在通商的关系,直接扛了刀来。他少不得要早做准备,此时此刻,还拖沓个屁,谁快他就选谁。但凡霍准能稍微松口,他必然就要将薛凌的事和盘托出。
然江府着人在朝堂上见天提起鲜卑之事,有意无意扯到霍准那封要与鲜卑修好的奏章。霍云婉又一直在等薛凌,也是多有周旋,霍准哪里就敢在这个节骨眼儿应下拓跋铣。这种情况下,薛凌这封信,来的不可谓不及时。
如果,上头没盖着羯族印鉴的话。
私人的印信大半是有姓名,但骨印走向不比印章刻画清晰简明,而是线条蜿蜒扭曲遍布,里头内容也多是只有本人才能分辨真伪。拓跋铣一眼瞧出那不是自己的,却好半天没瞧出是谁的。
他唯一能确认的,这纹路应该是羯族的东西。五部历史,上位者一般都有个大致了解,且用的东西也多是是换汤不换药,看出来倒也容易。他疑惑的点……在于薛凌送个这玩意来干嘛。
到这里,脸色就足以吓到那俩送信的。再多看些时候,拓跋铣记起那俩鲜卑人的尸体来。打鬃节场上那档子破事之后,他派人去寻石恒,只拖回了那两具鲜卑人的尸身。
准确点,得说四具,毕竟俩脑袋切下来之后滚作一团,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了。还得拉回王都,找了亲近人来辨认。虽说都是往原子上一丢,喂了天鹰。但总得拼凑了摆的整齐点,也让活人有个念想不是。
他看了一眼那尸体,手段利落,切口平整。得是原子上最好的大刀,配上最好的勇士,还得喷上一口烈酒,将人绑了放那,瞅准了下刀,才能剁的如此好看。石恒二人身上皆无佩刀,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人剁的如此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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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余甘
夏日原子水丰草盛,为了几头畜生就要你死我活的事儿也就少了些。鲜卑又不比梁早朝晚拜,因此拓跋铣的空闲时间颇多。人越闲,对想不透的事儿执念就越深。
架子上挂着的那几个羯人,又是打死了不开口,他就愈发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兵刃,才能把人剁的如此好看?以至于严重到了一静坐下来,就因这事头痛欲裂。他当然是没想着要那俩鲜卑人死的明白点,只是担忧有一天自己死的不明白罢了。
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的将人接走,当时不知是谁,就当是个大意纰漏。人非圣贤,忍忍也就过了。若事后查都查不出来,除非,除非石恒俩人真是被天接走的才行。只是,他已经不信天很久了。
拓跋铣看了两眼送信的人,用极为正统的汉话问:“薛凌?”
那俩人对视一眼,只齐齐微点了一下头,并未作答。
拓跋铣一挑眉,将那信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是除了印鉴之外正反面都是白纸。他犹不死心,追问道:“有什么说法?”
那二人疑惑更甚,顿了片刻,其中一人才道:“薛姑娘未交待什么,只说送信即可。”
拓跋铣嗤笑了一声,将信举的远了些,在空中透过光,瞧的仔细。瞧着瞧着,纸上是大片殷红泅印开来,逐渐将一个亓字拼的完整。
是血,是那俩鲜卑人其中一具尸体的血。上半身染透,胸口处最浓,拖回来的时候已经凝结成黑褐色了。
人的头被砍掉,血应该朝着身子相反的方向喷洒。就算是先割喉,再沿着伤口由上到下,从浓到淡。比如另外一具,就很正常,一眼就能瞧出是因为脑袋分家而丢了性命。
但那具,也是脑袋咕噜噜打着滚,便少有人去看其他伤口。人都死地透透的,死因也很明确,不外乎被羯人使了绊子,多看也没意思。拓跋铣现在想起来,是猛然间醍醐灌顶。
脑袋没了会要命不错,但那个人只怕先是死于心脏被人捅了个窟窿。可这窟窿外伤口细小,草原上的人惯来不注意这种微末功夫,谁也没去查看。
所以,是什么东西,能将人的心脏捅出个微乎其微却又致命的窟窿,还能将人的脖子剁的如此好看?
原来这东西他居然是见过的,他见过一柄长不盈尺的中原汉剑,挂着一穗儿裂晶石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那汉女灵动娇俏的喊“我的剑”,喊的张牙舞爪。
拓跋铣将信收回眼前,指尖用力搓了搓,又看了两眼,搁到一边。对着立在一侧的侍卫耳语了几句,那人便退了出去。转而又对着江府送信的俩人道:“你二人且等等,原是一封书信即可,如今还得替我带个物件儿给你们家薛姑娘。”
那二人眼里狐疑甚浓,却不便多言。只点头称了是,又被拓跋铣遣到一边吃茶。
片刻功夫,先前退去的侍卫捧来一副笔墨合着一个粗木盒子。拓跋铣顺手接了,捏着笔居然像模像样,看字迹,显也是下过不少功夫。写完后,一并塞进盒子里,又用了羊脂凝成印封在盒子开口处,方交道二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