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之后,她便对他日夜思念,恋慕情切,如今两人终得相聚,缠绵縈绕,此刻她愿与他共赴巫山,朝云暮雨。
就这么想着,她便不再抗拒,变得柔软而顺从,一如花池里的睡莲,在薄暮时分放弃矜持,缓缓绽开。
他像是明白了她的念想,一阵激烈的悸颤,与她体内炽热的火焰融合,她感到灼炙的疼。那是他瓦解了她的防备,扰动一池春水。
她忍不住呻吟,后来几乎哑了声。
他来得又快又急,不顾一切地与她结合,她攀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带我到你湖心的宫殿,我愿做你永远的新娘。」
些微的鼓动,牵引出狂烈的浪涛,他与她紧紧交缠,执意将她佔为己有。
她的气息破碎凌乱,所有的思念与酸楚,倾洩成一波波春潮,她伸手与他交握,在甜蜜痛楚与极致欢愉的交融中,攀上顶峰。
守候,换得一地落花。
她以此身相许,盼他不离不弃。
在如梦的昏茫间,她又窥见了那片迷离妖异的秘境花园,一朵妖花绽开了巨大的花瓣,像是心满意足的窃笑。
而后,沉重的倦意向她袭来,她瘫软无力,连眼睛都无法睁开,记忆逐渐模糊,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
唯有她心仪之人,那伟岸英武的湖,她记得―─
他叫朱玹。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全然的黑暗里醒来,伸手不见五指。
她走出几步,试图釐清自己身在何处,她伸出手,摸不到任何东西,她愈发惊恐,没命地向前奔逃,黑暗却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辗压。
这是哪里?她会死吗?或是更糟,她已经死了,这就是死亡的滋味,永恆的虚无。
恐惧使她从睡梦中猛然坐起,尖叫哭泣。一只陌生的手臂环抱住她,将她的头枕在他腿上,另一隻手抚摸着她的长发。
「做恶梦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泪水不断滴落。
「我也是,」他柔声说:「醒过来就没事了。」
那貌似皇帝的男人,轻抚着她的发。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他又为什么也在这里,反正是作梦,此刻她并不想深究。
「我在十三岁那年,被摄政王赶出皇宫,软禁在铁狮胡同的一座废园子里,据说园子旧主在里头上吊,没人敢靠近。摄政王送来一个耳聋的老太监和一个奶娘,照顾我的起居。」
「奶娘?」她停止啜泣,好地问。
「就是贵妃,摄政王那时不知道她曾为我司寝。」他按揉她疼痛的太阳穴。
「摄政王真残忍。」她感叹。
「不只如此,」他悠悠说道:「屋子的外围随时有锦衣卫看守,每日用度都由宫人从门缝下递送,我们三人只有一壶清水和两碗米糠可食。夏天酷热难当,冬日寒冰沁入骨髓。有一日我听见窗外有人在叫卖奶子饼,我说想吃奶子饼,身上却无钱两,我在房里大哭大闹,卖饼的老伯听见了以后,就好心送了一个饼给我,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他用衣角为她拭泪,自己的声音却已哽咽。
「隔日,锦衣卫把那卖饼的老伯拖进屋里来,将他绑在柱子上抽了五十鞭,我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她的发间,「那时我明白了,只要我不做非分之想,就没有人会受伤。然而,那时的我太年少,血气方刚,与司寝的奶娘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后来她有了身孕,锦衣卫发现以后,拿来两块门板,往她肚子用力一夹,她的腿间就流下一大滩血,血水中有个已然成形的男婴……」
她蜷缩了身体,像是惧怕,他收拢手臂,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后来,摄政王大概存心饿死我,每天的膳食急遽减少,我无力起身,只能整日卧床,连手都抬不起来,摄政王盼着我早点死,可是我活了下来,是万贵妃她……」
他本想继续说,却见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柔顺的闭着双眼,他轻抚她的发,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好好睡吧,别再为噩梦惊扰。」
门扉传来轻轻的刮门声,「皇上,已过巳时,秉笔太监们都在乾清宫候着,不然奴婢让他们晚点再来。」
「不,朕这就起身。」春宵苦短,朱见深披上外衣,掀开床幔。
跪在门外等候,朱见深轻拉开了门,尚衣太监张敏领着两名近侍走进前厅,手中捧着翠云裘与朝冠,近侍正要端上洗漱用的银盆,却看见熟睡中的湖衣。
「陛下,侍夜宫女可有封赐?」张敏恭谨地发问。
朱见深望着湖衣的睡容,摇了摇头,「后宫是个深不见底的魔窟,朕只要她这样就好。」
张敏突然跪下,以头触地,「陛下,若是她有了皇嗣,无凭无証,又当如何?」
宫中不成文的规定,宫女侍寝,皇上必须给予册封或赏赐,以作为日后受孕的凭据。
「那也是,就让内务府去办,朕要封她为……」朱见深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续道:「贵妃,叫人收拾一下慈寧花园旁的咸若宫。还有,正式册封的时日就订在中秋……」
张敏面有难色,「中秋?现在才过立春。」
「是,中秋。我想万贵妃需要些时日才能释怀。」
侍上衣冠之后,太监退至宫门口待命。朱见深跨出门槛,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低声念道:「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