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要再倒酒,宋子祺却拦了。「喝醉不会好,这我很确定。」他要了两杯冰水。
「那么你今晚要吗?和我一起自暴自弃。看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她笑吟吟地说。
「做爱吗?我很想,但我很确定那也不会好。」他也笑了,到了一个境界,他们都会用笑来淡然这一切。
「你有听过地上挖洞说秘密的故事吗?前面有个河滨公园,我们把自己的伤对着河大声喊出来,看会不会比较好。」莱拉提议。
「听起来不错。但我今天来疗伤是疗这次分手的伤,跟那件事没什么关係。」明明是因为许予惜而来的啊,宋子祺说。
「我也是来疗这次分手的伤。但是那个疤一直在,不管走多远,反反覆覆还是感觉到那些事的影响。」她说。她说的宋子祺都懂,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走很远了,抬头却发现自己又在那个伤口上纠结了。
「你看我们在这件事上讲了好久。」莱拉说:「能这样边喝边笑得说出来,大概是我们是一样的人吧!」
「我都还没说我受了什么伤,会不会等等喊出来,你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宋子祺笑着说。
「谁知道呢?我们试试?反正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莱拉说。
对,反正只是陌生人。
两人结了帐,笑嘻嘻得衝出夜店。将近十二点,路上的人很少,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
「河滨公园在那里。」莱拉指着前方,进入公园要穿过提防的水门,那还一段路。她像孩子一样跑着。宋子祺追着她,后来拉着她的手一起跑。
微醺,跑起来又喘脚步又飘。冷风或着雨水凉凉得打在脸上,是一个舒服盛夏夜晚。
「下雨了.....」
「那我们就淋雨啊!」莱拉说。
疯子!宋子祺心想。但他好久没这么疯了,他边跑边笑。
河滨公园都没有人,但毕竟是公园,路灯都是亮的。雨势不小,但也不是倾盆大雨。莱拉头发湿了,衣服湿了,停下来时边喘边笑。她自在的样子,宋子祺觉得好美。
「到河边了,不许反悔喔,要大声喊。」莱拉说。「跟性有关?」她小声问。
「嗯!」宋子祺点了头。那一瞬间,他感觉莱拉松了一口气,好像确认了他们是同一种人。
「我先喊喔!」莱拉吸了一口气:「十五岁的时候,我哥哥常常强暴我,直到我搬离家里才停止。」她喊完,笑着看着他。
「十二岁的时候.....我和我师傅做爱......他们都说他鸡姦我.....」陈述完这一句,对宋子祺来说很不容易。
「说完了?」莱拉问他。她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些事。大部分的人,在这两句的时候,就会露出同情的眼光,觉得最恐怖的事情已经结束。但是莱拉却知道宋子祺没说完,因为她也是一样的人。
「没说完。但是后面那句是真正的羞耻。」莱拉握紧他的手,像是从他手上获取勇气和力量。「我哥强暴我,但是到现在我没指控过他,而且我的身体很不争气,每次都高潮。高潮到我想要放弃自己。」
这才是最痛苦的部分,宋子祺听了心痛,心揪起来的痛。
「我很脏,对吧!你的故事应该没有超越我。」她在雨中笑着看他,要多不容易才能保持着这样的笑容。
「你没有脏,你的身体很爱你,身体怕你受伤,高潮只是一个湿润的保护机制。那不代表什么。身体反抗,你会受伤。有研究说:很多人在性侵的过程中,会有高潮的反应。那只是一个生理现象,就像尿尿一样而已。」雨开始大了,还好有雨声,他才能说出他从来不敢说的部分。「你知道吗?我更脏。」
「每一次跟我师傅做爱,我都觉得很舒服。我很喜欢他,也很喜欢和他做爱。但是这件事被发现了以后,我妈说他鸡姦我,我家人提告。这过程之中,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做爱是两厢情愿。因为怕丢脸,我说了『对,他强姦我。』我这么说了。」他是背叛者,是一个比背叛感情更可恶的人。说完了,他也哭了,蹲在地上痛哭。这一段其实是他自己都不敢回想的部分。
莱拉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些事真的很难放下,很难陈述,因为别人听了最多只是同情。终于遇到一个能同理的朋友。
「dm…..」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讲:「其实我们的问题是无解的。」
「我知道。要嘛去死!要嘛好好过日子。」宋子祺说。
「dm…..当我的好朋友。」莱拉说。
「其实我不叫dm,只是在夜店用英文名字好记而已。我是宋子祺。」
莱拉笑了:「觉得英文名字比较牛逼?」
「对!牛逼。」虚偽的名字虚偽的人生,说破后有点好笑。两人像落汤鸡一样。他蹲在地上,她抓了他一把,把他拉起来。
「有计程车会载我们吗?」莱拉说。
「我家在附近,我们可以走路回去洗一洗。」宋子祺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你怎样。」
「我不怕啊!最多也就那样,还能怎样。」莱拉耸肩。宋子祺有点心疼,她身上的那种轻松,是因为已经伤到不在乎。
两人手牵手得走。但是那种手牵手像是幼稚园孩子牵手走一起,那么单纯。
「子祺.....」莱拉看了看宋子祺的手:「你是厨师吗?」
「你怎么知道?」宋子祺很讶异。
「你的虎口有茧,你是握刀的人。」莱拉说:「我哥哥也是一个厨师.....」
「我不会那样对你。」他说。
莱拉什么也没回,只是笑。
「你好爱笑.....」宋子祺说。
「我不爱笑.....我阴晴不定,常常大喜大悲,但是我控制不了.....」莱拉说。「我有病!」
「我他妈的也有病,我们两个有病很正常。」宋子祺说。两人一起大笑,边走边笑,像醉汉一样,走回家。
那天,好像是醉了。宋子祺吼完确实感到片刻的轻松
,虽然他知道那个轻松感没办法很长,罪恶感会跟着他一辈子,但是很久没有那么轻松过,即使只有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