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李氏面色有些严肃,道,“毓哥儿,你大哥早已回府,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
封毓心下一凛,前往苏宅去拜会苏姑娘却被拒之门外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他母亲的,想着,便道,“有一些私事耽搁了,所以回来的晚些,还请母亲莫怪。”
封毓这话一说,李氏的面色稍稍松缓了些,便朝这会儿挨在她身边的封懿道,“懿姐儿,你跟毓哥儿说说你昨日醉酒之事。”
封懿轻轻颔首,盈盈水眸看向了封毓,“哥哥,昨日午时是我拿了果酒过去陪表哥一同斟饮了,只是不想那果酒味道颇淡,却后劲十足,我只饮了一杯便醉过去了,表哥当时还劝过我让我不要喝,不是表哥让我饮酒的。”
封毓听这话里的意思,隐约明白了这会儿所有人齐聚堂中等着他的用意,这是认为他冤枉了李缜,秋后算账呢。
见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望着自己,尤其是李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封毓想起怀里的那封信,对于李缜便也越发恼怒了,便环顾着众人道,“不是他让妹妹饮的又怎样?母亲,你这是为了他而公然谴责您嫡亲的儿子吗?”2.
封敬坤闻言眸色一沉,端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仪,沉声道,“封毓,你对你母亲这是什么态度?你的规矩何在?”
李氏也跟着蹙起了秀眉,道,“毓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你跟缜哥儿是兄弟,既然有误会,便要说清楚,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错怪了人家,难道不应该向缜哥儿道歉?”
封毓见这会儿所有人的矛头都对着自己的,更是气闷不已,然而有封敬坤坐镇,封毓也不敢太过放肆,但是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李缜道歉,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当下别开头,气势微弱,却仍犟着嘴道,“我没错,我不会向他道歉的。”
李氏无奈道,“毓哥儿,你身为兄长,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封敬坤也正要开口训斥时,李缜见堂屋中气氛严肃,不愿因为他而伤及姑母一家人的感情,便开口道,“姑父,姑母,其实不必如此。表兄的心性侄儿看在眼里,这件事既已说开便也无妨了,无需一定要表兄道歉,本身他也无错,只是因为担心表妹,原也是侄儿处理不当,让表兄误会了。”
封毓见李缜说出这番话,心中更是气愤,便抬眼瞪了李缜一眼,“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我用不着你帮我说话。”
话落,封毓忽而看向封敬坤与李氏,道,“父亲,母亲,我实话也不瞒你们,我本就看不惯他,不会因为他是我的表弟就会有所改观的。我更不会向他道歉,你们若一定要我向他道歉,就把我赶出府!”
“你这个逆子,好大的胆子!”封敬坤拍案而起,指着封毓道,“还不快给我跪下!”
封懿这会儿也有些看不惯她哥哥了,她不知封毓为何这般讨厌李缜,而且还这般执拗,明明是他的错,偏偏不肯认错。最重要的是,封毓怎么可以得罪李缜呢?
李缜可是日后掌握天下生杀大权之人,封毓这般得罪他,不正是让李缜记恨他们封家,把他们封家往绝路上面逼吗?
封懿越发觉得,封家得罪李缜以致满门被灭的源头,就是她哥哥封毓。难不成今日这件事就是导火线?
封懿越想越心惊,忙上前来劝道,“哥哥,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你就算不想道歉,也不该说这些气话啊,你可是我们的兄长,身为兄长,也应当是表率啊!”
话落的同时,封懿走近了封毓,透亮的杏眼轻轻一眨,朝他使了个眼色,一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哥哥,父亲母亲都在这里,你莫要意气用事,还是先服个软,让他们面子上过去罢。而且表哥是真的对我好,你真的误会他了,你就算在不喜欢他,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啊。”
封毓看到了封懿朝他使的眼色,也听到了封懿的话,但是他才不在乎李缜是不是对封懿好,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对李缜的怒气,便朝封懿道,“妹妹,你也站在他那边,为他说话是不是?”
封懿一滞,突然气得脑壳疼。
她这不省心的哥哥,怎么就这么偏执呢?
他们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此刻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封敬坤与李氏见封懿开口劝慰,便也不再多说,本想着封毓能借此回心转意,不至于将这件小事闹得这般难看,然而见封毓此刻的表现,却是大失所望。
封敬坤也不打算给封毓留脸面了,便冷着脸道,“封毓,你是我嫡亲的儿子,我不会将你赶出府,但是,养不教父之过,你如此顽劣,好坏不分,又性情执拗,我若不惩罚你,你便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从今夜起,你就去祠堂里给我跪着,跪三日三夜,学监你也不用去了,明日我会让封樾给学监带信,你就留在家中闭门思过,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才能从祠堂里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微变。
李氏是觉得封敬坤这个惩罚有些重了,毕竟只是小辈的吵闹,而封毓不过还是个心志不成熟的少年,要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如何能受得住?
封懿则是担心。虽然她这位哥哥性子有些莽撞,有些偏执,可到底也是对她极好的亲哥哥啊。封懿想劝,突然瞥见侧前方李缜正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那幽深的眼,一时又断了劝慰的心思。
这个关头,还是让她表哥李缜先消消气罢。毕竟跪个几天虽然辛苦,但也少不了几块肉,可是得罪李缜就不一样了,那代价那太大了,相比之下,还是让她哥哥受点罪罢,谁让这祸是他闯出来的呢?
封毓听了,却是咬了咬牙,似乎生闷气一般,不在多说一句话了。小说于是,这件事便被定了下来。封毓晚膳都没用,就被封敬坤领着到后院的祠堂去了。
李氏想跟,被封敬坤抬手拦下。慈母多败儿,他不愿让李氏见到封毓受罪的模样而心软,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封毓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好好改一改他的臭脾气。
因封家家规极严,后院的祠堂一般是不能进的,但是封敬坤要让封毓跪祠堂,这件事便惊动了封老太爷。
封老太爷听说封毓犯了错,封敬坤要将他关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也没多问,便让管家去将祠堂打开了,因为管教子嗣与供奉祖先,都是同等的大事。
于是,管家便去将祠堂的大门打开了。
此时夜色已深,祠堂的罗列众多封家先祖灵牌的木案两旁点着两盏长明灯,昏暗的烛光之中,众多牌位的倒影被拉长,在寂静无声的渲染下,显得幽暗而阴森。
封敬坤将封毓领进来,亲眼见他跪在堂中后便与管家一同走了。
此刻,这偌大而阴森祠堂中只有封毓一人,望着投落在地板上的参差不一的倒影,封毓的心底终于隐隐有些怵意。
然而,想到自己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面前的这些牌位又都是封家先祖,最起码他们不会害自己。这般想着,封毓的心又定了许多,便身形笔挺的跪在堂中,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一时有些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颀长的背影翛然出现在祠堂外,驻足片刻,望着堂内依旧跪在木案前,身形却不如方才那般笔挺的封毓的背影,李缜轻轻摇了摇头,终是抬脚迈进了祠堂大门。
封毓今夜没用晚膳,这会儿饥饿难耐,愣是让他忍住了睡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临近,以为是封懿过来送吃的给他,连忙转过头来,看清一身月白色束腰直缀之上,是李缜的面容后,封毓当即冷下脸来,“你来做什么?”
李缜面色不变,居高临下望着封毓,蓦然出口的嗓音在这寂静森然的祠堂内显得有一丝清冷,“我来,是想解决心中的一个疑惑。封毓,我到你府中一个月,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这般讨厌我?”
封毓对于李缜此刻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心中更是不满,然而对上那双深沉的,完全不似一个十六岁少年,反而像是如他父亲一般同辈的,讳莫难辨的眼,封毓心底有一丝心惊。
他有一瞬间觉得他面前这位表弟,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思及此,封毓的面色也警惕了些,对着李缜仍是一片冷色,“讨厌你还需要理由?我就是讨厌你,看不惯你,你想如何?”
李缜听罢,似乎有所预料一般面色并无波动,“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讨厌另外一个人,你既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如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再问。我来只想告诉你,我李缜对你们封家并无恶意,对姑母,姑父更是会如双亲一般敬重。至于表妹,我也会爱重她,但是你,封毓,我不会与你为敌,亦不会与你为友,未来还有很长,一切都是不定性的,你且好自为之罢。”
话落,李缜背在身后的左手翛然现到身前来,手中正拎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地上,也不多看封毓一眼,转身便走。
封毓望着李缜这一连串的举动,眼睁睁见他即将出门时,忽然开口道,“且慢。”
李缜闻声回头,就见封毓这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单手递上,“这是苏家的苏莞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我答应过她,会原封不动的交到你手中。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