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女儿,一整晚都没敢睡踏实的余谷雨,几乎是听到监牢外走道里的声音一响起, 她就赶紧搂着女儿站起身来。
她也不管身后一干杜家女眷, 是如何指着自己的鼻子叽叽歪歪, 骂骂咧咧的, 余谷雨动作很快。
反正她们母女也没什么家当,只把舍不得扔的竹筒塞胸口的衣襟中,三两下将睡了这些时日的芦花背卷巴好,背负在背, 弯腰抱起扯着自己的衣角寸步不离的儿女, 余谷雨抱着女儿就来到了牢房门口, 等待着牢头开门去集合排队。
昨个宁大姐可是跟自己交代好了的,是以, 哪怕今日一早宁大姐还没有来当班他们就得出发上路, 余谷雨的心里也很是从容。
至于身后羡慕自己洗澡换了衣裳鞋袜, 羡慕自己母女有精一点也不像挨过饿, 羡慕她们还能有被褥有竹筒这样的好家当的一干人等, 余谷雨是一点也没在意。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要不是情况场合不允许,她甚至都想好好的臭一臭身后这群人,告诉他们,自己有侄女照佛,他们一家三口的臂膀上黥臂都是假的,一点墨迹都无,只要伤口长好,只要有机会,他们是可以翻身的!
当然,为了侄女,余谷雨终是忍下了心里的自豪没有宣扬,听到狱卒呼喝着过来打开了跟前的牢房门锁头,在狱卒的催促中,余谷雨恭顺的忙抱着女儿走了出去,乖觉的站在走道上排起了队。
狱卒见状表示满意,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反倒是眯着眼,不悦的看向牢房中还在磨磨唧唧的人群,女牢头不满的直接窜了进去,紧接着,牢房里头就传来了鞭子的啪啪作响。
“赶紧的,赶紧的,磨磨蹭蹭什么呢?走走走,谁再磨蹭耽搁时辰,老娘可是要打人了啊!且不怕告诉你们,尔等人犯押解上路,男戴枷,女缚绳,要想如期到达押解地,你们得每日行五十里呢,按照眼下你们这磨蹭劲,呵!莫要说五十里,怕是连五里都难!到时候,押解你们的差爷可不是如老娘我们这般好说话的,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赶紧的给老娘动起来,快快快!快快快……”
还没躲开袭来的鞭子,牢房里头的人听到了狱卒头子的话,一个个的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
比如说二房的庶女,二姑娘杜欣雅,不由就拉着身边的同房庶姐杜欣兰怯怯道。
“大,大姐,每日,每日竟是要走,走五十里吗?天啊,那怎么走啊,怎么走?大姐,我怕……”
她们这些姑娘家家的,自来金尊玉贵的,便是庶女那都是绑了小脚的呀,可不是谁都如出身低劣的庶出大伯母,还有那臭出不要脸的拖油瓶一样,是那等丑死了的下贱出身大脚板!
“大姐,我怕,呜呜呜,大姐,我怕……”
看着眼前怯生生,期期艾艾拉着自己喊怕的庶出妹妹,杜欣兰苦笑。
谁不怕呢?她也怕呀,毕竟她也是个小脚呀!
可怎么办呢?不走成吗?不成的呀,陛下旨意,便是死,她们怕是也得死在发配极北的路上,别无他法。
“二妹妹你莫要怕了,比起你来,姐姐我不是更应该害怕么?最起码你还有姨娘在,而我?呵呵呵……”
杜欣兰脸露凄苦,眼带恓惶,的自嘲一笑,不过想着姐妹一场,既让这个妹妹来求助自己了,她不介意给她指条生路。
杜欣兰下颌微抬,瞧着缩在牢房一角,窝在所有主子身后唯唯诺诺,一点存在感都无,自打进了这地牢就跟木头人一样从不冒头的几个姨娘中,她点了其中一个,杜欣兰道。
“二妹妹若是听姐姐一句劝,你就去寻你的姨娘去,从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都牢牢跟在她的身边,莫要再往母亲身边凑了,毕竟母亲……”,那始终都是嫡妻,有几个当正室的会喜欢下头的庶出子女的呢?
不是谁都跟先嫡母那样能容人,容得妾室庶出,容得下廖姨娘紧跟着生下二哥杜禹平,生下眼前的二妹妹杜欣雅,忍得下毕姨娘生下三弟杜禹安,,忍得下陈姨娘生下三妹妹,还忍得下自己难产早亡的姨娘生下自己,又把她这个孤女养大……
再看如今的母亲进门后,除了母亲自己所出的五弟,还有六妹妹外,他们二房,至今哪里还有新晋的姨娘通房?又哪里还有再出生的庶子庶女?
都没有啊!
所以,“二妹妹,你若听姐姐一句劝,就莫要只知道窝在母亲身边装乖卖巧了,去找廖姨娘,跟着你自己的亲姨娘,那样你才能有……”
杜欣兰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杜欣雅却先急了,一口打断了杜欣兰的话。
“大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姐姐你不帮我,不喜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挑拨我跟母亲的关系?哦,我,我知道了,大姐姐一定是嫉妒我跟母亲关系好,嫉妒母亲喜爱我,更疼我,所以才会如此挑拨我跟母亲的对不对?哼!大姐姐,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人,算妹妹眼瞎,竟,竟,刚才竟还想求助你,哼!大姐姐,我瞧不起你!”
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那个姨娘,眼里除了有她二哥杜禹平外,别的人,哪怕是自己这个亲女儿,她又何曾放在眼里过?
这些年来,若不是自己在嫡母面前装乖卖巧,她——杜欣雅,哪能活的富贵自在?
如今让自己去贴一个,一心只有儿子的姨娘?呵!这大姐是不是故意的?
杜欣兰见这位二妹妹执迷不悟,心下叹息,嘴里什么骨肉至亲,虎毒不食子的话,竟是不想再说,眼底快速闪过什么,望一眼已经拉着自己一双儿女出了牢房门去排队,看也不看她们这些庶女的嫡母,杜欣兰笑了。
她这个娇娇怯怯的妹妹啊!让她说什么好呢?这脑子不好的病,是没得药治的!
罢罢罢,都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是自己着相了。
杜欣兰不再言语,冷情的扯开依旧拽着自己衣袖的某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冷静的迈步越过杜欣雅;越过一旁还在昂头询问自己的亲娘,问她们的外家会不会来救他们的二婶身畔;杜欣兰迅速的走到了队伍最前头,伸手扶住了老太太。
自己没有同胞出来的兄弟姐妹,为今之计,自己只有牢牢的扒住这位老祖宗,此去极北,她兴许才能有活路啊……
至于别的?如今她都顾不上了,唯有期望,这位老祖宗能□□一点,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一番忙碌集结后,杜家人连带另外几间地牢里赶出来的一帮子人一起,全都被陆续赶出了地牢,站在渐明的地牢外广场上。
抱着孩子的余谷雨,透过渐明的天色,也渐渐看清了身边集合的人。
一眼扫过,竟是叫自己瞧见了好些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熟面孔,比如冠军侯府陈家,户部尚书王大人的家眷……
余谷雨越看越心惊,原来这两家尽百十口的人也跟自家一样,是这回陛下震怒查办的存在。
余谷雨心里唏嘘,担忧丈夫,抱着女儿,垫着脚的,急切的在广场上搜寻,两圈看下来发现,这里并没有杜家的男丁,余谷雨估摸着,估计是自家的男丁还没有被从牢房里押解出来。
余谷雨便掂着怀里的女儿,一边哄着,一边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着。
倒也没让母女二人等待多久,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只听刚才她们出来的地牢石阶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余谷雨忙就昂头望去,不多时,她就看到以杜耀宗为首的杜家男丁,从地牢口鱼贯而出。
先是国公杜耀宗,再是世子杜禹辰,再是老三杜耀祖,再是他们的庶子,杜禹平,杜禹安,杜禹康,杜禹泰……而自己的夫君,明明是长子,却被落在了最后。
看到丈夫虽然手头都不得自由,被束缚在脖颈上沉重的木枷里,余谷雨心疼坏了,不过好在昨日丈夫吃饱了饭,步伐走的倒还算沉稳,余谷雨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这安心……待到丈夫走到近前,抱着女儿迎上去的余谷雨奔到丈夫身边时,余谷雨蓦地变了脸色。
“夫君,你,你的衣裳呢?”,天,昨个夫君跟自己一道才换上的新衣裳,怎么今个就变成,变成了……
“那个雨娘啊,别问了,这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等到了路上,我再慢慢予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