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这队的领头官差,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十来号全副武装的衙差,提着手中的粗麻绳上前,把聚集在一起的杜家人就近绑缚在一根粗麻绳上,就跟串糖葫芦一样,除了年纪小如粉团子这样的存在,其他的但凡是十岁以上的,都被串在了这条绳子上。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人犯逃跑的,毕竟押的官差人数有限,而人犯却多,三家流放人员,便是杜家人最少,老老少少加起来也有二十六口之多,而他们这一队押解的官差连带头领,也不过十一人而已。
如此,若是成年男丁不戴枷,老少腰间不串联绑绳,万一暴动或者路上逃掉几个,押解官差都得担责任。
一番忙碌过后,明明是长房,却因为庶出,还因为牢房中那包袱的恨,余谷雨三口人被排挤到了最后。
余谷雨抱着女儿被绑在三房妾室黄氏与辛氏后头,而余谷雨的后头,则是她的丈夫杜耀泽,再后头,就是第三队同被流放的前户部尚书王家的三十几人了。
随着一声铜锣响,前头有人挥了挥手中如导游旗一样的红色三角小旗子,内心忐忑的余谷雨,见骑着高头大马游走在自己身边来回巡视的差役头子一挥手,附和完前头的那位骑马挥舞小旗子的领头后,随着挥旗的领头声音洪亮的大喊了声出发,所有的衙差口中呼喝着,手里的鞭子就挥舞了起来。
“走走走,赶紧的,都别磨叽,今个可是头一天,前头还有五十里地等着你们走呢,都快着点,别磨蹭!谁要是胆敢磨蹭,可别怪爷爷手里的鞭子不认人!”
随着吆喝声、鞭子声响起,队伍缓缓前行,抱着女儿的余谷雨察觉到腰间的绳子扯紧,她赶紧抬脚跟上。
流放就这么开始了。
大理寺外。
随着大理寺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早早就开好了路引,背着背篓,拉着定制小车车蹲在墙角等候多时的余慧,忙利索的站起身来,一手拉扯小车车的拖带,急忙就迎了上去,结果将将奔到了近前,却被打头出门来的衙差挥舞着鞭子驱赶。
余慧连忙避到一边,也没恼怒,没看到姑姑的人,她便在一旁站定,踮着脚尖努力往门后的队伍张望,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着。
这回流放的人可真多啊!
人犯跟串糖葫芦一样,并排两行的走,走出来的却全都是陌生脸孔,余慧不错眼的盯着打从眼前过的每一个人,生怕错漏自家的亲人,不过还好,打从面前过的都不是杜家人,余慧心里稍安,没有吭声,继续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张望。
她等啊等啊,等到打头的陈家人全部走完了,远远的看到为首的老妖婆出现了,余慧顿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要着急,手却不自觉的拽紧了小车的拖绳。
老妖婆打头,后头紧跟着的,是亦步亦趋扶着老妖婆的杜欣兰,再然后是杜耀宗……
余慧不错眼的盯着杜家人一个个打从自己面前走过,见这些家伙不是漠视自己昂头走过,就是对着自己咬牙切齿,要么就如某柿子样低头不肯看她,再不然就是一副全然当自己空气满脸不屑看不见的样子,余慧全都不以为意。
都是不重要的人,他们什么态度,自己又不会掉块肉,在意什么?
余慧淡定的等到最后头,看到被坠在杜家人末尾的姑姑他们时,余慧脸上蓦地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颠了颠身后装样子根本没啥份量的背篓,拉着她的小车车,余慧吭哧吭哧的就迎了上去。
结果还没冲到跟前,余慧就被迫止住了脚步。
“干什么,干什么?官差奉旨押解人犯出京流放,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余慧被一手持鞭子的官差拦住去路,余慧猛地顿住脚步。
看到押解队伍里姑姑、姑父他们投来关切的眼,余慧赶紧给他们投以安慰的眼,示意他们别急别担心,让他们继续走他们的,自己则是看着面前停下来的拦路虎讨好的笑着。
“这位差爷,小女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小女是刚刚过去的这一家三口的实在亲戚,是要随同他们一道去极北的。”
拦路官差立时吃惊了,拿眼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余慧一眼又一眼,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
“小丫头你没事吧?你知道极北在哪么?晓得流放是什么意思么?你小小年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富贵繁华的京都城不待,非要跟着什么获罪的狗屁亲戚去流放?还是去极北那样的苦寒之地?小丫头,你确信你脑子没发烧?”
余慧……
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她脑子没发烧?
不过余慧也知道,人家这样说反倒是在好心的关心自己,余慧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堆叠的也越发灿烂。
她急急忙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户籍跟路引,捧到跟前的官差眼前,声音软软的带着感激。
“谢谢这位差爷的关心,只是……唉!差爷,实不相瞒,小女乃是孤女,亲人在多年前抗击鞑虏的守城战中全部罹难殉国,家父为国捐躯,小女子得西北军大将军所救,千里迢迢安排来京都城投奔了唯一的姑姑。”
说到此,余慧假模假式的故意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装着恓惶无助的模样,说的唏嘘无助极了。
“本以为投奔了姑姑能有个归宿,不料想这才几年功夫,姑姑一家子却遭了连带,如今落得个流放极北的可怜下场。
差爷,小女就这么个姑姑,就这么点亲人了,小女若不跟着一道去极北,便是留在这京都城,小女子孤身一人,身无半点余财,在这偌大的京都城,小女也活不下去啊差爷!
差爷,差大爷!小女求求您您行行好吧,让小女跟着队伍身边走呗,小女保证绝不添乱,至多把小表妹抱车上赶路,差大爷,小女会很听话,很听话,绝不给差爷们添乱,您就大发慈悲行行好吧,求您了。”
论演戏,她是专业的。
在余慧特意卖惨的唱念做打下,嗯,估计也是因为不得已停下的这位着急去赶前头的队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英烈遗孤再次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照顾。
对方口中咬着罹难殉国四个字,目光再定定的看了余慧一眼便道:
“罢了,罢了,朝廷也没有说过不允许家眷跟随人犯一道路放的说法,你要跟就跟着好了,看你小小一孤女,谅你也不敢在路上捣乱使坏,不过要想带着你的小表妹坐车?这个嘛,你求我没用,想要办到这事,最好啊,你还是去求求我们的头儿。”
“头儿?”
“嗯,头儿!”,说着话,这位抓着鞭子的手蓦地抬起,往前头骑着马的自家头儿一指,“你看到骑马游走在你姑姑那一队人犯身边的那位没有?”
余慧急忙点头,“嗯,看到了,看到了!差大哥,这话怎么说的?”
这位热心的差爷对余慧这个自来熟的称呼不置可否,“你得去找我们的头儿说这个事情,只要我们头儿点了头,万事都好说。”
余慧得了这位的指点,立马千恩万谢过眼前这位,也不多耽搁时间,赶忙又拉上自己的小车,吧嗒吧嗒的追了上去。
所幸大理寺在京都城内,而京都城内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朝廷都明令禁止不可在城中跑马,走车的速度都不可过快,所以领头的那位差爷别看骑着马,速度却并不快,溜达溜达的就比人犯的脚步快那么一丢丢而已。
而之所以骑马,一来是为了赶几千里的路省脚力,他们毕竟也是头儿不是?
二来嘛,自然是为了方便快速的来回监督自己的押解队伍了。
余慧体能杠杠的好,赶在那位指点了自己,同样也在快速归队的热心衙差前头,余慧成功的奔到了差头的马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