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这类锦绣膏梁堆里出来的公子哥儿,如果不是生性纨绔放浪,那必然是另一个极端,清雅高洁,视金钱如粪土。
秦郁松显然是后者,他从小就跟汴京城里的衙内纨绔们玩不到一块,而是喜欢结交文人学霸,也染了一身读书人的毛病,很少把身外之物挂在嘴边。
第一次见面就要给沈丽姝三百两投资,算是很难得破例了,毕竟他虽家世优渥,也还没高高在上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民生疾苦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沈家那条件在高官子弟眼里,跟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亲眼见到那样的生存状况,清高如秦郁松,也很难不理解沈丽姝带着兄弟们努力赚钱的动机,因此第一面,他就把他们和平日来往的人区分开来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才会一反常态,甚至用实际行动支持孩子们经商。
然后一开口,就打算无条件给刚认识的他们资助三百两,如此人傻钱多的行为,连沈丽姝都看得出来,这位秦叔叔简直跟她上辈子认识的“马叔叔”一毛一样,眼里根本看不到钱!
当然秦叔叔是言行合一,行动足以证明一切。
这样的人,一般也不太喜欢那种把钱挂嘴边的人。沈丽姝知道自己可能要踩雷,才会铺垫这么久才直入主题。
不过在前面的对话中,秦叔叔并没有对她“贪得无厌”的嘴脸表示出半点反感或不适,她就知道稳了,自己作为“秦叔叔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果然是有特权的。
沈丽姝搞事能这么风生水起,跟她擅长看人脸色、抓住时机得寸进尺的技能脱不开关系,于是就大大方方坦白了,她就喜欢赚钱。更是凭自己双手堂堂正正赚钱,没什么不能坦白的。
而秦郁松也一如她预料,看着小妮子确实还如初见那般,身上带着没有什么能难道她的一股冲劲,不见反感,只是摇头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不忘初心。”
沈丽姝眼巴巴的看着他:“秦叔叔答应我吗?”
秦郁松沉吟半晌,还真点头了,“你也是我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还叫我一声叔叔,此番和盘托出既是对我这个叔叔的信赖,举止倒也不失为率直可爱,那秦叔叔也在这里答应你,往后不算过分的要求,秦叔叔帮你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沈丽姝却只知道眨眼睛,完全忘了反应。
好家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叔叔这番话爹味太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才是亲爹呢!
难道秦叔叔在体验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养成的快乐,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得了一种名为“亲妈眼”的病?她这么财迷心窍,他也能看出率直可爱,而不是商人都有的铜臭味?
不过秦叔叔年纪轻轻就眼瘸了,她小姝娘或成最大赢家,沈丽姝高兴坏了,赶紧把恨不得咧到耳根的笑意收一收,正色道,“秦叔叔放心,我不会提让您为难的要求,以后找您肯定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秦郁松冷不丁笑道,“像你齐叔叔不干活拿干股那种?”
沈丽姝:……
她还以为这事做的很隐蔽,只有两家人自己清楚,没想到号称闭关备考的秦叔叔都知道。
以为是个青铜,原来这家伙是个王者,好家伙,眼瘸的竟是她自己!
但她还是很快接道:“您不喜欢这种方式吗?”
“挺好。”秦郁松调侃道,“以前我出钱给你们投资,你们不要,以后你们生意越做越大,我一文不出都能拿分红,是我赚了。”
沈丽姝:你可能会赚,但我绝对不亏!
于是资本家老毛病又犯了,才给秦叔叔画了个又大又圆的饼,反手就把人家拉来当免费劳动力了,“既然如此,秦叔叔帮我们瞧瞧如何,有些摆设装饰我们自己拿不准,您能帮忙参详那是极好的。”
之前还是带秦叔叔四处参观,一言不合就使唤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秦叔叔还挺高兴,觉得便宜大侄女这是不见外的表现,欣慰之余,真给了一些宝贵意见。
他对这里窗明几净的用餐环境给予了高度肯定,表示就算不吃东西,窗外景致这般优美,也愿意约上三五好友来此处闲坐畅聊。一二楼大堂的桌椅瞧着虽新,但一应用具布局合理,习惯了会发现比传统的样式更舒适些,并无可指摘之处;倒是三楼包厢,的确需要多花些心思。
秦郁松中肯的点评道:“姝娘,照你的设想,三楼布置简约舒适,再多用鲜花点缀,野趣是有了,但还不够风雅,书法字画和琴瑟琵琶也该准备一些。”
沈丽姝知道,时下读书人要求君子六艺,音乐素养也很重要,连带着乐器也成了流行的装饰品,就像现代人用书柜当摆设刷逼格一样。
乐器这个她只是没想到,现在被提醒了,也不觉得如何为难,毕竟它们是摆上架子当布景板的,一般也很少有人闲得去研究乐器的档次,她不买那种粗制滥造的,做工只要过得去,摆在那里风雅的感觉就出来了,并不麻烦。
可这个书法字画,着实难为她这个半文盲了。
沈丽姝这半年多堪称立志,坚持搞事业和开扫盲督促小伙伴们上进的同时,自己还要以身作则带头进步,读书练字样样不落下。
她如今写的字,已经是全家最有水平的了,连正儿八经走科举的小老弟都比不上她,堪称天赋异禀,加上勤学不辍,大有不练成书法大家不罢休的架势。
可是,书法这种事,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沈丽姝所谓全班最好的水平,拿出去依然只是个初学者,进步速也只能跟小学生比一比,实际上写字工整跟写字好,中间隔着天堑般的鸿沟,要不是秦叔叔陆续送来了精美的字帖,勾得她有兴趣临摹练习,否则就沈丽姝写的那一笔全靠硬凹造型、没有半点技巧的字,在严格一点的老师那里书法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作为文学素养基本没有的学渣,沈丽姝对挑选书画作品一点信心都没有,毕竟自家还没富裕到砸钱解决问题的地步,想要少花钱办大事,就怕到时候反倒闹了笑话。一幅字画水平好不好,挂在这个场合是否合时宜,他们学渣不懂,懂的人却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沈丽姝为此也纠结过,之后还是决定扬长避短,既然不会挑好作品,那就不要字画了,有些时候,不出错比锦上添花来得重要。
但现在秦叔叔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可就不客气,张口就道出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实情,可怜兮兮拜托秦叔叔义务揽下这份工作,然后被对方顺势叮嘱了一通读书的重要性,“也别光顾着经营生意,你年纪还小,正是学习的好时候,不该辜负如此天赋和大好光阴。”
沈丽姝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训,“学着呢,秦叔叔送来的字帖我都有认真练,并无懈怠。”
“那你倒是游刃有余,也别光练字了,身为女子,琴棋书画都该学一学,改明儿我让人再送些东西去你那儿。”
沈丽姝:……
秦老师的谆谆教诲她可以洗耳恭听,反正左耳听完右耳朵就出了,可是一言不合加功课也太惨绝人寰了吧,她爹娘都不指望她未来相夫教子了,秦老师居然还要她精通琴棋书画,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沈丽姝小脸上写满了悲愤,看得秦郁松忍俊不禁,“你答应好好学,那三楼这几间屋子的字画摆设就不必操心了,秦叔叔帮你弄来。”
“真的吗?”沈丽姝可耻的心动了。
主要是她都把秦叔叔当一座极具潜力的政治资源来规划了,这辈子抱上大腿就不打算松开,以大佬好为人师的毛病,她跑得了初一,也跑不了十五,早晚都会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现在能骗点好处倒也不错。
秦郁松轻轻颔首:“改天我让人把你们所需的东西,和颜料画稿等一并送过来。”
也就是说好处费到手的同时也要接受学习的苦,要么两样都没有。还真是老谋深算,一点不叫人钻空子,沈丽姝很纠结,可是想到那些字画乐器能让她剩下怎样一大笔开支,就还是咬牙点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想了想又道,“秦叔叔也别太破费了,我们这种吃饭的地方,也无需那么风雅,您觉得还行的书画作品就差不了,要是弄那些名贵的过来,可就暴殄天物了。”
她本意只是请他帮忙出个主意掌掌眼,他直接一手包办,然后就反手给她增加了成倍的课程,这要是再送些名贵的书法,岂不是卖了她都还不起?
秦郁松不知道她的险恶心思,还颇为受用的点头,“你放心,我只寻那些同年好友的作品,虽不甚名贵,但实力皆为不俗。”
说到这个,他突然笑道:“对了,姝娘你既说不懂字画,可我瞧着牌匾上的字颇有几分水准,不是你们请人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