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最后,依然还是他先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妥帖。
“辛苦一天,累吗?”
他伸手揽住她,替她捏捏手,面上的欣喜不容作假。
“你回来得真巧,看,太阳正好落在了最美的时候。”
其实幽冥荒寂,白日苍阳高悬,黑夜血月当空,一年四季里除了黑,就是红,魔气缭绕,一看便知生不出什么天灵地秀的宝物,更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美”的地方。唯独可堪一看的,大概是在黄昏,夕阳下落,黑与红争夺、互换之间的短短一刻钟里,会在天边小气而奢侈地匀出一点蓝。
因为太过短暂,幽冥里几乎鲜有生物能觉察到这一丝变化。或许也真的只有这个人才会在乎、欣赏。毕竟幽冥生物万万,万万都是热衷杀戮、吞食,不知风月的魔鬼。
“其实你俩有点像。”
一个和老树做朋友。一个爱等着夕阳。都不太像正经魔。
她没有指名道姓,钟魔却听出了这句话与自己比较的是谁。心里不由一涩,舌头也尝到一点来自心底的苦味,令他控制不住面色,眼角同嘴角一齐往下拉出一道悲哀的弧度来。但他又知道不能让恶魔看见,于是埋首进她的脖颈里,长发铺满了半张床,也盖住了恶魔的上半片身子。
恶魔还在将回忆与现实作对比。封尘已久的过去,一经见光,又鲜活起来,勾起她诉说的兴趣。她一边分享曾经的趣事,说得认真了,眼睛亮亮的,刺得钟魔眼里、心内生疼,嘴里更是发出轻快的笑声——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一边撩着玩钟魔的长发。她头发的颜色要比钟魔的颜色深,更浅一点的黑色掺在更深一点的黑色里,深深浅浅,在渗漏进来的银红色月光下反出流动的光。
她这样快乐,钟魔反而更加苦涩,心里的涩不断加深、加重,坍塌成一个黑洞,开始无差别吞噬一切。苦痛中,他的嘴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未经大脑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开了口,等耳朵听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说:
“您就这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