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随离开的时候把他自己的佩剑留给了沈惟舟, 但沈惟舟离开禹城的时候也留下了这把剑。
他没有带走它,就像秦随也没有带走他一样。
所以沈惟舟现在手中只有一把策军抄家得来的普通长剑。
外观漂亮, 剑身影若秋水, 剑柄坠着珠串璎珞,但也仅此而已了,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手感轻飘得厉害。
策军过来还要几个时辰, 但就算是他们过来了,几十个人对上扬州城内数以千计的军队也是杯水车薪。沈惟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光明正大进入扬州城的,扬州城的守备按道理讲也不会太弱, 撑一下护住百姓还是没问题, 却不曾想现在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叛军直接从扬州城内部开始了屠杀。
比起这些受过训练和战场洗礼的叛军私兵, 百姓大多都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等不了。
所以沈惟舟甚至都没有等那一小队策军过来,他把杜太守的尸身摆正之后, 把那匹漂亮的马也留下, 一人一剑, 孤身进了扬州城。
城门无人驻守,是开着的,地上乱糟糟的, 有散落的包袱,有跌入尘土的果子,有兵器, 有血迹。
往日喧嚣繁华的扬州安静了下来, 近乎死寂一般的环境下只有一个方向传来令人揪心的绝望哭嚎。
沈惟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又没赶上。
一家子人, 两夫妻浑身是血倒在了血泊之中, 到死还在看着屋内的方向。屋子的门大敞着,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被一支箭钉在房梁上,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活活摔死。
然后是下一家,再下一家……沈惟舟一路看过去,有的人家里并无尸体,也没有打斗痕迹,兴许是躲起来了或者及时逃走了。
但凡哪户人家中有人,那便必然只剩下了尸体,皆是死状凄惨,无一活口。
弹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些的已经不敢看了,好一些的继续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着,边看边咬牙,恳求沈惟舟去给他们报仇。
[肆意屠杀百姓,这还能被称之为人吗,这叫畜生!]
[我不敢看了,真的不敢看了,刚刚那个是个孕妇吧,看上去要生了,被活活剖开肚子一尸两命啊。]
[舟舟我求求你救救他们,舟舟救救他们呜呜...]
[我一直不喜欢沈惟舟,但是凭现在他看到这些还敢继续往城里走,想为杜太守和百姓讨一个公道,我就欠沈惟舟一声对不起!]
[不想舟舟以身犯险,但是这满城冤魂真的需要一个公道。]
[刽子手和幕后之人都死不足惜!]
弹幕上密密麻麻,最后都成了一排又一排白色的蜡烛。
沈惟舟指骨捏得发白,漂亮的眸子里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杀意。
终于从外城区来到了扬州城内城,沈惟舟顿住了脚步。
弹幕也都哑了声。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跪着的妇孺老人,他们的身上被淋了各种各样的烈酒,混杂的酒香弥漫在四周,而他们头顶上是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的火把。
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叛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自称齐景轩的男人打量了一下沈惟舟,嗤笑着问城外折辱杀害杜太守的那几人:“就是他?”
那几人看清了沈惟舟的样貌之后也是一愣,随即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他。”
之前在城外的时候二者相隔甚远,他们根本没看清沈惟舟的样貌就匆匆离开,还以为是秦随派过来的高手。
不过现在……
看着美人在夜色中更显朦胧清绝的眉眼,再想想自己就是被这么个病恹恹的美人吓了一跳,一个右脸上有疤横贯的粗壮男人“啐”了一口,就要来碰沈惟舟的脸。
“妈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啊——”
几乎没几个人看清沈惟舟的动作,话还没说完,男人惨叫一声,伸向沈惟舟的胳膊竟生生被斩了下来。
剑已出鞘,沈惟舟没有把它收回去,而是冷淡地把剑抵在了男人的脸上。
那里有一道丑陋而狰狞的疤痕。
“齐景轩”看着沈惟舟骨节分明又白皙如玉的左手,翩若惊鸿的长剑配上容色绝世的美人,本该是一副养眼的画卷,却让男人玩味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看得出来,沈惟舟的手拿剑很稳。
沈惟舟没有看他,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道疤痕上,若有所思。
“这个位置……是晋燕两国穷凶极恶之徒被行死刑之前刺字的位置。”不顾叛军骤然变化的脸色,沈惟舟长睫微垂,一字一顿,“姬衡玉。”
“齐景轩”的嘲弄和笑意彻底消失殆尽,他看着沈惟舟,那双眼睛阴鸷得像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你是谁?”
沈惟舟没有回答他。
月光映着火光,当着所有百姓和叛军的面,沈惟舟手腕轻翻,刀疤脸男人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就一剑毙命。
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下来,青年漫不经心地在空中虚虚划了一道线,温温和和地朝“齐景轩”笑了笑。
“今日扬州之内非大秦子民者——”
“杀无赦——”
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刀疤脸被杀,其他人看沈惟舟的眼顿时都变得凶恶了起来。本就是一群死刑犯,对美的破坏欲和对杀戮的渴求让他们不用人吩咐就纷纷冲向了沈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