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奏乐起, 群臣遥遥侧身, 向帝王俯首而立。
司礼官手持金黄锦帛, 声调抑扬顿挫地开始宣读誓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冷肃中, 姬盈盈面色骄矜, 拾阶而上。
“皇天在上, 承运后土。”
“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匹配同称。”
姬衡玉冷眼看着自己派给姬盈盈的人恭敬地提着女子的裙摆,低头缓慢地跟随而上。
本来计划并非如此,但秦随一整日都不曾出现, 甚至并没有下来陪着姬盈盈走一遍这长阶, 所以只能等姬盈盈走到最高点之后才能真正看到候在那里的秦随, 也只能走到最高点才能实施计划。
倒也不会妨碍什么, 只是这批人应该都要折在这里了。
姬盈盈要等, 姬衡玉也只能等。
前线战况如何,云子衍是否在按计划进行,盛明儒那个老不死的有没有信守承诺……一切的一切都因山高水远,不得而知。
最快的情报也要三日之后才能传来,等消息传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想必秦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答应大婚,要把他拖在这里。
姬衡玉想到此处,脸上的温润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几分。
若是不知情的怕当真就把这笑当成两国结好的欣喜了,知情者却是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往自家殿下那里投去一眼。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前方消息不明,眼前的计划又不顺,姬衡玉难免心思烦躁,听着司礼官那抑扬顿挫的腔调更是吵闹无比。
他忍不住偏头,视线落在秦随身上,看到他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
他有后手,秦随必然也有后手。他不敢赌上所有的筹码,秦随必然也不敢赌上所有的筹码,来试一个不是必赢的结果。
秦随的后手是什么呢?
不管他的后手是什么,最后这盘棋赢的都会是他姬衡玉。
众生都是棋子而已。
听说秦随格外宠爱一个美人?等秦随落败,倒也不是不能让那个美人给他殉葬,还有沈惟舟……姬衡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因为格外紧绷,反而忽视了一些最为寻常的举动。
虽是大婚,但场内也少不得有人走动服侍,只是众位朝臣和来客都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等候着大婚典礼结束而已。
白承喧戴着特制面具,仗着无人敢动,状似无意地游走在朝臣和来客之间,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丢点东西,最后再由宫女将这些乱掉的地方重新布置,来收拾的人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一众大臣后面。
有些人还心怀警惕,尤其是晋国来的使节团。但看到一整天的流程也没出什么岔子,留在身后的更是平平无的宫女,原本提起的警惕之心也在让人昏昏欲睡的奏乐中消沉下去,只是少不得嘟囔几句穿黑色大婚成何体统。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司礼官倏地没了声响。
即便是再不知事,他也知道今日与自家陛下成婚的人是晋国九公主,姬盈盈的姓名也自然早就牢牢刻在了自己脑海中。
然而此时,他手中拿着的这份婚书上面的名字一个是秦遇安,另外一个却是沈昭。
沈昭是谁?
想起之前宫里传闻的那位被帝王藏于金屋的美人,司礼官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当即在心里深吸一口凉气。
自家陛下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开花就开花吧,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不过这份婚书可是要交于礼部封存的,这这这,也不能如此李代桃僵,直白地把名字换上去吧。
那姬盈盈可怎么办?
这大婚?
到底成还是不成?
司礼官没有停顿很长时间,台下众人的视线不敢看秦随,已经快把他盯出一个洞来了。
就在他要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彼时姬盈盈离秦随只有几步之遥,她都已经可以看到帝王那颀长身姿和冕旒下带着冷冽的俊美容颜。
但司礼官突然停下了言语,姬盈盈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以为还有什么礼节要完成,比如秦随此时是否应该从高台玉阶上下来,二人执手共上。
姬盈盈等得了这一时半刻,她身后之人却是等不及了。
生怕有什么变故,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筹谋,几个扶着姬盈盈裙摆的宫女对视一眼,竟是直接从婚服裙摆之下掏出匕首,身形迅疾地朝着秦随冲了过去。
“暴君,拿命来!”
场面静默一瞬,而后乱成一团,铺天盖地的“抓刺客”犹如浪潮般汇聚在一起,瞬间成为排山倒海的声浪,将姬盈盈吞噬其中。
不断有人冲上来,也不断有人从席中跳出来,向身边的大秦官员挥动屠刀。姬衡玉这一招不可谓不狠,突遭刺客,正常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刺客冲秦随去,大部分人都去救秦随,那无人护着的孱弱官员就成了最好下手的对象。
姬衡玉就是要趁大婚血洗秦国朝堂,哪怕秦随不死,也要因着这一次元气大伤,方便他侵吞燕国之后再吞并秦国。
结盟?
不止秦随不想,姬衡玉也从未想过。
从一开始,结亲联手就是一场骗局而已。
想通这一点后姬盈盈茫然地转头看向姬衡玉所在的方向,却发现那处早已经人去席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