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车马出了村,村里的人转身进屋关上门,杨柳也搓了搓手回屋烤火。
“趁阿石不在家,我们吃顿好的,晌午炖只猪腿如何?”春婶刚洗完碗出来,看火炉子上烤着板栗,她拿了几颗在手里,“还是吃别的?小柳你想吃什么?”
“这刚吃完早饭。”
“要是炖肉我得提前拿出来泡着。”
杨柳想了想,说想吃干鲍汤烫黄豆芽,还想吃虾,这几天有外人在,又是大胃口,春婶都没舍得炖海货。
“成,我这就去倒一碟出来泡着。”肩头的雪刚化,春婶又转身出去。
墙头的猫突然大叫一声,杨柳掀开棉帘走到廊下,“红薯!进来,人家猫又没惹你。”
五只狗送程石出了村在村里溜达了一圈才回来,狗腿上湿淋淋的,挨了训老实了一会儿,等女主人进屋了,又跑里跑外盯着墙头屋顶的野猫。
*
村里人都在猫冬,去镇上赶集的人极少,野外没有人烟,雪地里只有浅浅的鸟爪印,一直到进了镇,才有热闹的人声。绕过街巷出了镇,又是人烟罕至,但通往县里的官道上有了车轮印。
难得走出老镇,杨老汉不乐意坐在黑洞洞的马车里,他跟女婿说想坐车辕上看看。
“路上都是雪,也没什么好看的。算了,你要是觉得冷再坐进去。”程石往一边挪挪,把怀里的水囊递给老丈人捂手,“早知道该给你带件披风的。”
老汉要强还嘴硬,说不冷,袖着手缩着脖看了会儿,被冻得说没什么好看的,跟村里一样,抖着肩又进了马车盖上被子。
“该。”杨母骂他净添乱。
杨老汉指了指车门,要她小点声,他在女婿面前要面子。没过一会儿又压低了声音说挣钱难,大冷的天,赶牛车的没个遮挡,冷风能把人吹透。
赶牛车的确实冷,穿着大棉袄捂着脸蒙子,缩着脖只差缩成一坨,还是越来越冷,腿脚都没了感觉,没多大一会儿就熬不住了,跳下车下地走路,动一动还暖和些。
脚程慢,路上也没歇,到了风林镇还是过了晌,程石找了家食铺,让人煮一锅羊汤再烙些个大饼。等食的功夫,村里的人把盖着肉的稻草卷一捆下来喂牛。
“我听到了,程石让店家煮羊汤。”牛吃上干草,村里人聚在一堆说话,耳尖的搓着脸压低了声音说:“他娘的,这天冷是冷,但又能拿钱还能吃肉,这好事要是天天有,晚上在外过夜我也肯。”
“羊肉汤?我还是前年吃过一回,味儿大。”带着狗皮帽子的男人嘴唇被风吹得干裂,一笑就裂出血,他舔了一口呸掉,“喝一口膻三天,得劲。”
“都进铺子里暖和暖和,站外面做什么?”程石大步出来,他刚吃完,招手说:“汤已经煮好了,都进去喝两碗暖暖身子,吃完我们赶紧赶路,要赶在天黑关城门前进城。”
他加了钱,羊肉汤料实肉多量大,两碗肉汤一个大饼,冻了半天脸都冻乌青的男人们吃得满足,下午赶路也加快了速度,冷了就用稻草堆身上咬牙忍着,总算赶在落城门前穿过厚实的城墙。
“这就是县城啊!可真大,地上还没雪……”不等话落,就遭了一记打量,待看到他身上沾的稻草渣和半腿雪的裤子,周遭的行人匆匆躲远。
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乡下人顿时消了声,像是淹了窝的老鼠,塌腰缩肩,尽可能躲着人走。
这个时候铺子已经关了门,程石先回去找他大舅,看到他娘让她准备饭菜和房间,“你亲家母跟亲家公来了,待会儿就到,你差人把树根叫到家里来。”
冬天天黑的早,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姜霸王闻言让厨下重新煮饭,想着十来个陌生男人住家里不太好,差使老仆去客栈订房。
连夜把熏肉收进库房,程石看到家里的仆人过来,说了几句话转头领着又冷又饿的十几个男人去客栈,牛车也拉过去。
“我娘是个寡妇,不好请你们住进我家,所以在客栈定了房,饭食也准备好了,叔伯们可别见怪。”
“不怪不怪,要不是托你的福,我们还不知道客栈门朝哪边开。”得知要住进客栈,他们反而松了口气,穿得邋里邋遢的,住进豪商家里反倒拘束。
“这是我家老仆,他会在这边照应着,有事就找他。”送到客栈外面,程石止了步,“今天辛苦你们了,好好吃顿饭再睡一觉,明天若是不走,你们就在城里逛逛。”
“你回去忙你的,丈人丈母娘头一次去你家,你赶紧回去伺候着。”说话的是姓杨的,大包大揽道:“这边我会招呼着,你别操心。”
程石冲他感激一笑,转身大步回去,街上几乎没了人,空荡的街道飘荡着丝竹管弦声。
打更人提着纸皮灯笼在锣鼓上轻轻一敲,戌时了。
这个点在乡下已经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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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确是已经陷入沉睡,杨柳躺在被窝脚蹬汤婆子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正要闭眼睡觉,她起身下床,掀了点窗,外面又飘起了雪。
“哎呦,又下雪了!”雷婶从熏肉房出来,屋里的热气瞬间融化了雪花,她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估摸着他们明天回不来。”
杨柳也这么想,所以次日村里的妇人迎着雪上门打听消息,她都笑着说大雪留客,她婆家热情,把她的娘家人都留下多住几天。
一句话把村里的人归成她娘家人,过来的妇人都放心了,就怕男人去了城里摸不着东西再没地方睡。她们看杨柳在剥花生,屋里烧着炭又暖和还没烟子,一个个都留下来烤火帮着剥花生。
春婶跟坤叔见了齐齐松口气,都盼着雪再多下两天,到晚上送人出门的时候再三说:“明天可还要来玩,有你们陪着说话,小柳也不觉得无聊。”
杨柳懂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嫂子婶子,明天过家来玩,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趣,怀着孩子什么都不能做,就盼着有人陪我说话。”
“一定来一定来。”
“赶紧进去,外面冷。”
春婶笑着关上门,扶着杨柳踩着雪进屋,看老坤头在扫花生壳,忙问:“如何,一下午剥了几袋花生?”
“三袋,这要是没人帮忙,就凭我们几个,剥三天都剥不完三袋。”坤叔笑出一脸褶子,“阿石这趟走的好,他最好在县里多待几天。”
“那要看下不下雪。”杨柳在屋里绕着圈,心里想着有几天没去开铺,铺子外面的雪恐怕积了不少。
除了她,还有人挂念着铺子,存货吃完的人连着日子去东槐街,千客食铺一直关着门,客人没地儿买鸡鸭鱼,就琢磨着找去家里买,正好也约上好友出门赏雪。
……
廊下卧的狗突然大叫,坤叔赶忙出去,见门外停着骡车,走出去问:“哪家的?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