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文摇摇头:“山长如今不亲自教学,所以没有妨碍。”
“不过,”元向文补充道,“山长有几名亲传弟子,倒是带在身边教导,但山长任考官之时,他们会自动弃考。”
“原来是这样,”许清元面上恍然,“不知归鹤先生有几位亲传弟子?年纪几何?”
“这……”元向文回忆片刻,还真有点说不过来,“似乎有十几位?我只知道山长每六年收一次亲传弟子,具体年龄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有规律?许清元遮掩道:“在下求学遇到些问题,想探探各位大家是否有收学生的意图……”
“哦,这样啊,虽然山长每次担任完乡试考官都会收一次学生,但从不收女学生,你还是另寻他人吧。”元向文想起什么,多说一句:“或许你可以试试溧阳先生,他啊,只要钱给的够多,说不定会破例收你为弟子。”
这元向文刚才说她们俩的时候义正辞严的,这会儿八卦别人也毫不含糊嘛。
许清元打了个哈哈,三人随意聊过几句便各自散去。
北邑省不是科举大省,进士数量远远比不上江南一带,省内有名的大儒只有溧阳和归鹤两位先生,怎么会势同水火到弟子都出言讽刺的地步?
晚上回去后,许清元扒着《曲衡相法·归鹤堂》翻看,尤其注意里面的批注,直看到月上柳梢才放下,安然睡去。
第二天,她早起又跑一趟书店,买来些溧阳先生的杂文、游记等闲书,边看边不住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艾春菲直呼从未见过她这么勤学的人,并在房间里咸鱼地休息了十几天。
而在另一边,省城贡院中,考官们忙的热火朝天,为了两张卷子的名次顺序吵得不可开交。
“试帖诗作的如此之差,怎么能列第一,不行,绝对不行!”一名头发花白,精矍铄的老头对着皇帝钦点的副考官董翰林丝毫不见退让地争论道。
董翰林也很无奈,面前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北邑省耆儒归鹤先生,人家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可是名望不小,年纪又老迈,他可抖不了官威。
“可是这个学生策论题目答得实在太好,比我们提前议定的答案都全面,诗题到底是次要,能不能经世论事更要紧一些。”董翰林尽量往缓和着说,却不想一时忘记诗题的出题人正是眼前之人,这位闻言岂有不生气的。
眼看着两人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吵完,旁边等着的监临、提调、监试等官员纷纷绝望地想:谁是第一有那么重要吗?他们真的热的受不了了……
可惜这场关乎出题人颜面的争论还将持续很久。
半月的等待终于过去,昨晚一场夜雨带来丝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清凉,考生们又是早早围在布政使司衙门影壁前,这一年的秋榜即将张贴,在场的每个人心情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根本无法平静。
要不说还是省城的办事效率高,士兵出来时他们还激动地东张西望,谁知四个士兵训练有素地一人拽住榜纸一角,一瞬间就把名单亮给众人,衙役刷刷涂好浆糊,众差将榜往后一压,完事儿走人,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给考生留。
与童试不同,乡试开始,吏官便会将舍号对应上考生名字,制作草榜向诸位大人宣读,确认无误后,才会誊抄出正榜最终公布,所以这是考生们第一次能在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感觉自然不同。
许清元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看向第一名。待看清后,不由深吸口气,脸色发白,心直直地坠落下去。
上面赫然写着:第一名卢稷平通府学生年十九。
不是……不是她的名字。
许清元木然地往后看去,心内不住安慰自己,不是第一也没关系,考上就很好。
可是她把榜反复从头看到尾,连个姓许的都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说:
我断在这里会不会很无耻啊……
第3章
耳边众人祝贺卢稷喜获解元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 但许清元却觉得那些声音很遥远。
她一直仰着脖颈,看到双目酸疼, 仍不死心。
身边的艾春菲在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时, 默默低沉半晌,过了很久才收拾好心情。她抬头看向许清元,想着说上几句道贺的话, 可话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许清元的异样。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看榜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许清元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许清元可是府案首,又潜心备考三年, 就算不是乡试第一,怎么会落榜呢?
“许姐姐……”艾春菲吞下无力的安慰, 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边接收完众考生的奉承, 卢稷施施然转向许清元这边,故作夸张地问:“恕在下眼拙, 怎么这榜上好似没看到许案首的名字?”
许清元终于放平视线, 缓慢地转过头去盯着卢稷不说话。
这举动似乎让卢稷更为得意, 他略显肆意地哼笑一声,装模作样地问周围人:“诸位谁看到许案首的名字了?”
周围人捧场地应和道:“咱们都没看见。”
“榜上是没有。”
“院试榜上倒是有哈哈哈哈。”
艾春菲瞪视着眼前故作姿态的众人,心里憋屈极了,想反驳却被事实打击的无言以对。
许清元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但盯着卢稷的眼混含着敌意和审视,似乎在判断什么。
卢稷被她的眼和态度惹毛, 将虚伪的客套和礼仪抛下, 直接嘲讽:“不如回去好好做你的千金大小姐 , 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一个模糊的声音接道:“抛头露面,不守女儿本分,谁还敢要。”
在场大半人都哄笑起来,艾春菲忍无可忍,但又骂不出难听的话,只喊出一句:“满招损,谦受益,今日笑人者,谁知不会有被人笑的一天,你们别欺人太甚!”
“卢公子,”眼看事情就要闹大,许清元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越镇定,丝毫没有羞愤恼怒,“你这个解元是怎么来的,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是最没资格说我的人。”
“解元是我堂堂正正考出来的,我当然清楚,” 卢稷好笑地问,“许姑娘说我没资格,那北邑省还有谁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