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许清元这次来的任务就是说动她,哪怕她最终不出面,只要能通过别的方式证明乔香梨故事的真实性,给本次废除女子科举的谏议论潮灭灭火也是好的。
许清元看着江氏的眼睛,认真道:“故廊庙之材,盖非一木之枝也;狐白之裘,盖非一狐之腋也。[注]或许目前女官们仍旧不能形成自己的力量,但女子科举制度的存在始终是我们的希望,没有了这唯一的出口,所有女性都要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沦上千年,您真的忍心吗?”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从院子里出来, 许清元看着江氏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刚才两人的一番交谈。
任她说破了嘴皮子, 江氏仍旧说:“蚍蜉何以撼大树, 你走吧。”
许清元不再傻愣愣站在原地,她拉着脱雪坐上马车,吩咐车夫老张:“远远跟着前面那个妇人。”
老张应声, 驾车缀在后面,他们一路走到通临街的悦风酒楼才停下,老张侧头朝马车里面道:“大小姐, 那人进酒楼了。”
许清元掀帘下车,看着这所装潢不凡的酒楼, 转头问脱雪:“带钱了吗?”
脱雪捏捏荷包,点点头。
两人迈入酒楼中, 一个身穿青衣短打的小二立刻迎上前来:“两位现在吃还是等人?”
“就我们两个人。”脱雪回。
“那边靠窗丽嘉的位置还有个座位, 您看坐那儿行吗?”小二躬着身子道,“要是上二楼雅间的话您还得等会儿。”
“哦, 我们坐那边就可以。”
“好嘞, ”店小二将二人引至西北角的一桌, 又往旁边木制镂空隔断上一招手,比划着说“这是本店菜色,两位姑娘看看想吃点什么?”
许清元看着点了两荤两素,就差不多花了三四两银子,她连忙打住, 小二痛快应声转身就要去报菜,却因客人的问话止住了脚步。
“麻烦问小哥一声, 贵酒楼是否有位姓江的雇工?”脱雪笑着把几枚铜板塞入小二的手中, 小二立马收进腰封里, 捧出一张笑脸道:“姑娘问的可是一个年约四十,身量中等的中年妇人?”
脱雪道:“对,就是她。”
“那是后厨洗菜洗碗的帮工,在我们酒楼干挺长时间了,姑娘找她有什么事?”小二忙问。
“没什么,我们看着像是以前的邻居,没想到她来这做活了。”脱雪随意胡诌了一个借口,“去上菜吧,我们都饿了。”
小二忙点头转去后厨,脱雪问:“小姐,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走,不然万一小二嘴上没把门的,江氏出来发现咱们怎么办。”
她转头去看许清元,却发现自家小姐正仰着脖子看向二楼。
脱雪顺着许清元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队十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勾肩搭背地步上楼梯,他们边走边说笑声,乱哄哄的惹人侧目。
及至二楼最大的雅间门外,他们才停下。为首者推开房门,大喇喇地走进去,原本雅间的客人面色不善,就欲发怒。可等看清来人后,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奉承几句,自觉退了出来。
“那人是谁?”脱雪问,“怎么如此张扬。”
小二正好来上菜,听见这话笑着回道:“那可是定乡侯世子徐大公子,自然不同一般。”
许清元心中一动,收回目光问:“可是户部法人司徐郎中。”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些达官贵人们身上有个一官半职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小二摆摆手,“那您吃着,小的先去忙。”
当初许长海来京任法人司郎中的时候,曾因有个二世祖跟他平起平坐,郁闷了很长时间。
许清元虽然一直未与这位徐郎中谋面过,但关于他的闲话可是听了不少,如果没错,眼前这位徐公子就是许长海的同僚。
那群人进去后,大敞着雅间的门高声饮酒祝乐,没多久,就有小二帮忙叫来两个琵琶女助兴。
酒过三巡,他们行迹越发放荡,似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说话言语并不防备别人,大家差不多都听明白他们是为徐洪瑞徐世子三十岁生辰才来此庆祝的。
“姑娘,您都看这半晌了,脖子不累吗?再不吃菜都凉了。”脱雪在她眼前挥挥手,示意她回。
许清元从那群人中的某个身影之上收回视线,搪塞脱雪一句,依言低头吃起菜来。
这悦风酒楼敢把她点的这几道家常小菜卖的这么贵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许清元尝着是比自家厨房做的好吃许多,快要赶上几年前郡主府那桌宴席的手艺了。
她吃的正惬意,不承想那边二楼乱哄哄又闹起来。
那群人估计是喝到兴头上,几个头戴金冠脚踩皂靴,身穿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出来站到二楼走廊栏杆边,在案几上挥毫泼墨,引得众人围观。
处在最中心的徐洪瑞几笔写完后,旁边几个文人立刻啧啧夸奖。徐洪瑞一手执起字幅亮于人前,更是引来众人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徐洪瑞得意洋洋地将字幅从二楼栏杆垂下,大堂客人均抬头望去。
许清元在看清他写的诗句后挑了挑眉,低头继续吃菜,没有任何评价。而大多数客人本来是看不太懂的,好在徐洪瑞身边的文人舌灿莲花般不住夸口,不知道是因着诗句还是那文人的口才,客人们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脱雪也是很念过些书的人,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迷惑地问:“姑娘,这诗算的上好吗?若说是好的,怎么我觉得十分一般呢?若说不好,那大家怎么如此夸张。”
许清元憋笑小声道:“咳咳,皇帝的新装。”
小时候她给脱雪讲过这个故事,脱雪印象很深刻,闻言立刻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掩耳盗铃。”
徐洪瑞见众人均是赞叹激赏的样子,很是自得意满,他笑着用扫视酒楼在场诸客,高声道:“不过小巧而已,不堪众位夸奖,难得今日高兴,本世子出一首诗题,获胜者我便将这块双鱼佩赠送给他。”
被握在徐洪瑞手中的玉佩清润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众人兴奋起来,纷纷捧场要他赶紧出题。
徐洪瑞肚子里的墨水又不多,想到的都是些俗气的题目,好在旁边有的是人愿意捧臭脚。
某位今年参加会试的举人目光扫过堂下诸人的时候,余光恰好瞥见角落里的许清元。他撇嘴一笑,凑到徐洪瑞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才是撞到了枪口上,徐洪瑞自从上任法人司郎中后,虽然每天连点卯都懒得去,但无论是偶尔从同僚、上下官的口中,还是自家老爹的嘴里,时常能听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女解元的事。他爹定乡侯更是三番五次道:“认真论起来,你能做到这个郎中,还是许解元的功劳。你啊你啊,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争气,为父这满头白发能一夜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