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对方接下来的那句话,清珑公主说不定会立刻向其道歉,可对方偏偏要直白地打破她对其一直以来的印象。
临安郡主转过身来,清珑公主看着对方幽深的眼瞳,耳中听到她冷冰冰地说道:“公主所言极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希望您不要怨我才是。”
说完这句绝情的话,临安郡主抽开被清珑紧紧握住的袖口,决然地转身离开宫殿。
看着临安离去的无情背影,清珑公主呆呆地被侍女岁安搀扶坐回绣凳上,她脸上挂泪,怔怔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陷入绝望的人总是会丧失一部分理性,眼下的清珑公主面临被送去和亲的可能和堂姐的翻脸无情,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根本无法再保持冷静,她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直奔母后殿内求她帮自己向父皇求情。
当今皇后年近四十,纵然保养得当,脸上难免也有些老态,加之近日公主和亲的消息纷纷扰扰,她的色更加憔悴。
清珑公主可是皇后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千般不舍。其实不消公主求情,皇后早就向皇帝试探过一两次,可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心中发凉。
她是皇后,可也要揣摩着君心过日子,但身为人母,面对苦苦哀求的女儿,皇后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只得找到找机会委婉地向皇帝表达母女两人的心意。
那日御花园中,皇后借后妃归省的事状似无意地感叹一句:“也不知清珑出嫁后能不能经常来看看陛下和臣妾,她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臣妾也希望她将来能有一个好归宿。”
没想到仅此一句话就令皇上阴沉了脸色,当着众人的面斥责皇后不但轻重不分,甚至连女儿都教不好,还跟着小孩子一起胡闹。给皇后说的大没脸面。
在宫殿中的清珑公主听到消息后,不相信父皇居然如此绝情,思绪纷乱地空坐到晚上。终于她鼓足勇气,踏着浓重的夜色,不顾宫中规矩往大殿而去。
田德明守在大殿外,遮掩着打了个哈欠,他瞪瞪困乏的双眼,恍惚间看到殿前走来一个女子。起初他以为是哪个嫔妃想趁这个时候在皇上跟前露露脸,便摆上一副笑脸,想要把人给劝回去,可人走的稍近些后,田德明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宫中唯一的皇嗣,清珑公主。
他忙上前几步,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公主,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天黑路滑,摔着可怎么是好。”
“田公公,父皇可在殿中?”此刻清珑公主的表情似乎平静了许多,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她隐藏得不是很好的凄惶。
“哎哟,”田德明自然是看人脸色的一把好手,可想到殿内的情况,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色,“皇上这会儿正批折子呢,公主,要不您先回去?”
伴随着田德明的搪塞,殿内隐隐约约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清珑公主咬咬唇,如果说来之前她还对平日对她百依百顺的父皇保有极大期望,可看现在的情形,她何止是自视过高,更是愚蠢。
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无法轻易放弃。所以清珑公主还是撩起一角衣袍,屈膝就要跪下,期盼父皇的宠爱可以战胜和亲的命运。
一旁的田德明眼疾手快地搀扶住清珑公主,自己先跪下去:“公主,陛下心烦,特意嘱咐过不许人打扰,请公主可怜可怜老奴吧。”
田德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清珑公主面对他老迈的身躯和面容,妥协般闭了闭眼睛,沉默良久后才抹去眼角泪珠,转身缓步离开。
幽暗的宫中小路上,岁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清珑公主的脸色,半晌没敢说话。
她很小的时候曾经跋扈过一段时间,后来是临安的到来改变了她。但其实她的生活却没有多少变化,反正只要她要,没有不给的。她本以为自己会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可现在她不过二十许,便遇到了足以毁掉她后半生的灾难。
而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想到自己曾经真心劝说过堂姐无须费心费力地钻研经籍、参加科举,清珑公主露出自嘲的笑容。她既没有临安的势力,更没有对方的努力。大事来临,自己除了慌张无措,竟然不能独立解决哪怕一丝问题。
即便许小姐给予她应对之法,可也不过是让她去恳求他人。清珑公主明白,这不是许清元愚笨想不出万全之策,而是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牌可打。
清珑公主迷茫地一步步走回寝殿,心中空落落的。过去她曾经安然享受过、自豪过、庆幸过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涌上心头,却直叫她痛苦不堪。
春天太液池边,她忙着描绘百花,而堂姐却在树下执书背诵;夏日炎炎,书房不比殿中凉爽,她经常偷懒逃课,但堂姐从不缺堂;秋天万物丰收,她对什么事都怀着些许兴趣,可一样也没有坚持下来,堂姐却考中了秀才;冬日严寒,她日日赖床,无人敢劝,而堂姐即便生病也不会叫一声苦。
“有得必有失,”清珑公主喃喃自语,“原来先生讲的话竟然如此有远见。”
如果她也曾经那么勤奋,是不是父皇看在她可堪为朝廷用的份上,不会如此轻易地选择让她去和亲?
即使不会,那自己拥有除“公主”以外的身份后,是不是便不会如现在一般无助?
这一晚,清珑公主如此枯坐一夜,生平第一次觉得在宫殿中憋闷不已,像是处在一间囚笼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方宫墙中的天色开始发白, 岁安跪在清珑公主脚边,恳请她多少用些膳食。
“岁安, 我真的好没用。”清珑颤抖着微微发白的嘴唇, 语气绝望又无力。更痛苦的是,即便自己现在幡然悔悟恨不得回到过去头悬梁锥刺股,也为时已晚。
岁安心疼地握住她的双手:“公主, 要不您去找找黄公子?”
本来一脸木然的清珑听到后,眼珠微微朝她的方向转动,露出一丝不解:“找他有何用?”
“公主, 黄公子对您分明有情,如果他肯求娶您, 皇上看在黄尚书的面子上,说不定就不让您去和亲了呢?”岁安从小跟清珑一起长大, 情谊是一方面, 再者她自然舍不得宫中的安逸生活,要说除开清珑公主本人及皇后外, 当要数岁安最不想公主去和亲。
这句话却是触动了清珑公主, 但她似乎无法抵抗自尊和内心的羞涩, 脸上有些犹疑不定。
见状,岁安赶紧再添把柴火:“也无需您如何,只要在黄公子面前表露出不情愿的样子,他要是心中有您一定不忍心让您远嫁。”
“我……该怎么做?”清珑公主终于还是不愿和亲,即便这个主意一听就很不靠谱, 而且同样需要仰仗他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可她实在走投无路,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主仆二人慢慢靠近, 喁喁私语在华丽的宫殿内声声响起。
许府。
晋晴波也听说了皇帝似乎有意要把公主安排去河夷和亲的事, 她与许清元研究讨论过几次,两人都没有什么收获,许清元只好决定从许长海入手探听消息。
不过许长海不是什么高官,在京城时间也不长,对此事漠不关心,这段时间许清元她们还要兼顾殿试复习,几日过去仍旧未有大的进展。加上传闻风向并未有所改变,许清元便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能并未奏效。
恰好时间来到自己事先定好的讲课日期,她准备讲完课后再去拜访一次江氏。
或许是有上一次听课百姓的宣传,此次虽然仍旧是讲民间借贷,听众却比上一次多出三倍不止。百姓们将院子团团围住,甚至院门外也有不少凑热闹的人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