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假,曹佩在大理寺干过中高层官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主动辞去职务,其中说不定还有乔香梨那件事的原因,后来就回了老家教女学生,直至今日都没有再回京城,也没有给她回过信。
“你呢?”晋晴波反问。
“不知道。”许清元摇摇头,“不过大概想去实务部门。”
“我们不能进内阁,说不定会被派往外地做县令。”晋晴波若有所思地说。
“造福一方百姓,那很好啊。”许清元倒是看得开。
“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少提到成绩的事,反而议论起京城的一些好去处。
“你还记得咱们县试赶考的时候在船上遇到的那个醉汉举人吗?”许清元突然想到这回事,颇有些兴致勃勃地问。
“记得。”晋晴波道,“他不是说要来京城找个乐坊过活?”
“是啊,京城这么多家乐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许清元若有所思,“或许有空可以找找他,毕竟咱们两个竟然都如他所说一般科举有成,可见此人在相面上有些功夫。”
两人直聊到晚饭时分,才各自告别。许清元去跟家人吃饭的时候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月英,她谨慎小心地给父女两人布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月姨快去吃饭吧,这里哪用得着您动手。”许清元笑着道。
“大小姐,我没事,老爷跟您连日这么辛苦,该好好休息才是。”月英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许清元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个过程中许长海一直未出言阻拦,也没有对月英透露过半句关怀。
次日清晨,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京城道路上很多家商户或民居都在门口挂着彩绸,是想要沾点喜气的意思。
今日的宫中大殿外,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满朝文武百官全部列席殿外,加上随侍的侍卫和内官们,这场面少说得有几千人。
刚过辰时没多久,经门卫检查没有问题后,考生们身着进士服,依次进入宫门。众考生被带至殿外,按照次序排列在下首,安静地等待着宣布名次的时刻。
未过多久,鸿胪寺官员出列,高声念到:“昭明二十四年,七月廿四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前,抬头垂眸直立在考生中间的许清元觉得有丝丝耳鸣的感觉,这并不是说此人声音有多大,而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会儿她心跳的飞快,完全没有昨天跟许长海议论时那么轻松,她自嘲一笑,感慨自己还是道行太浅,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她小幅度地左右看去,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如此,自己右边那位男考生虽然脸上还算淡定,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看的许清元心中发笑,可这一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有些发虚。她左边的女考生紧紧地咬着发白下唇,身形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而身前的这位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他的背后都被汗水给浸染透了,眼下虽然是暑节,可大早晨天气也远没有到如此炎热的地步,纯粹是紧张的。
环顾过周围一圈人的紧张模样之后,许清元反倒放松下来,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终于感觉内心平静了许多,也觉得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无论什么名次她都能接受。
鸿胪寺官员念完后,旁边的读卷官上前一步,准备开始念榜。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今天是郢都中寻常而又特别的一天, 百姓们照常早早起来开始忙活今日的生计,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但特别的是, 无论是什么身份, 不论认不认识,只要在今天遇见说上几句话,总绕不开一个话题。
新科进士。
今天是殿试放皇榜的日子, 更有许多爱看热闹或者别有目的的人家聚集在进士出游的街道两旁驻足观望,因此附近的酒楼今天的生意尤其好。
眼看快到中午,聚集路边茶摊的人们议论道:“今年怎么这么晚, 现在都看不见人影。”
“跟往年没什么区别啊,我看是老弟你太心急了。”
旁边摇着蒲扇的一人也不赞同道:“这大喜的日子, 你说什么呢?”
焦颐特向家中告假前来,她伫立在一家酒幌下, 踮着脚向远处张望, 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下也有些担心。
仿佛只过去了半刻钟, 却又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 她听见整条街最前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渐渐的,他们这片里,端坐在酒楼高层的客人也纷纷起身,并发出兴奋的声音。
焦颐几乎快把脖子给仰断的时候,才终于看到远处一群人被伞盖仪仗领着, 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缓缓挪步。不怪乎她用“挪步”这个词,实在是围观百姓太多, 将这条路围的严严实实的, 新科进士们实在步履艰难。
她的眼力有些不太好, 混合着逐渐灼热的日头光照,和眼睫上慢慢流淌下来的汗珠,焦颐觉得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实在辨认不出打头阵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随着新科进士们的逐渐靠近,焦颐突然意识到高处看客的声音出现些许微妙的转变,从一开始的兴奋,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再到渐渐低下去的议论和几句难以置信的半截子问话。
“怎么会……”
“不会弄错了吧?”
真是越着急越忙中出错,本来焦颐瞥见角落有个木桶子,想着踩在上面站得高看得远,可惜没想到她一个没稳住,自己扑通摔了下来,有几个好心人过来把她搀扶起来,却将自己这一片围得更加密不透风。
混乱间,她听到一阵马蹄“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顾不得自己手掌扑到石子上割出的划痕,她费力地抬头望去。
大人的身影将马匹遮掩住,她从人群之中细小的缝隙处往外看去,先看见了一大簇红缨流苏挂在马上,等她完全站起来的时候,顺着那马往上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一股高声呐喊的冲动在她嗓子眼里打着转,可是等她张开嘴巴的时候,却只发出轻微的几声“啊啊”之语。
这可笑的声音本会淹没在众人越来越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声中,但不知道为何,恰在此时,骑在马上的人似有所觉般转头看向焦颐这边,在看到熟悉的脸庞后,那人甚至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瞬间,百姓们纷纷收敛噤声,只留下还在努力想说出些什么话的焦颐尤为显眼。
骑马之人笑过后,转回头去继续完成剩下的簪花游行,而焦颐却像终于能喘过气来似的,她深吸几口气,手脚麻利地跳上木桶,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喊道:“学生祝贺许先生金榜题名、独占鳌头,‘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注]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许清元闻言回首观望,又朝焦颐含笑一点头。
她身上斜戴红绸,头戴双翅乌纱帽,帽子上还插着点翠金花,一骑当先,带领着身后二百多位新科进士浩浩荡荡地从皇宫中轴线的正门出来,一路行至此处。可实话实说,直到现在许清元的脑袋还有点木木的没反应过来。
当时鸿胪寺官员念完圣旨后,读卷官上前一步就要开始念考生名次,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许清元建设完毕心理防线后轻松许多,平静地等待着自己和好友们的名次被宣布,因此当她听到读卷官念出“第一甲第一名北邑省考生许清元”的时候,脑中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名字有了难以言喻的隔阂,潜意识里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名字,然而另一重意识却不断地示意她这名字根本与自己无关。
当时她整个人都像被一层橡皮套子给套在了里面,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模糊不清,即便是余光瞥见许多人隐蔽地朝她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但她仍然反应不过来这一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