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被闻庭听到,他异常惊讶地盯着许清元,声音激动地问:“您是许翰林?那位连中六元的第一个女翰林?”
许清元看着身上的官袍,点点头:“我本名许清元,是去年会试的状元,今年也确实入翰林院任官,公子说的应当就是我没错。”
闻庭忙又朝她郑重行礼:“我是……观阳伯府的第三子,名叫张闻庭。我从前在留安的时候就知道您,非常敬佩您,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拜您为师。”
也不怪方才张闻庭有些羞于自报家门,这观阳伯府,许清元还真听说过。虽然伯府远在留安这种穷困的小地方,但它在京中可算是十分有名,不过每次众人论及伯府的时候,却都不是什么好话。
盖因几乎每年观阳伯都会向皇帝来信哭穷,说目前伯府的产业连家中嫡系都养活不起,求皇帝接济,年年都有六七封信送入宫中,这秋风打的可谓是十分勤快。
皇帝倒是不用担心观阳伯背地里积蓄势力,但这么不成器的宗室实在丢人,可皇帝再不待见他,为宗室脸面还得给他擦屁股。久而久之,关于观阳伯府穷和不要脸的事迹在朝中被传的人尽皆知,风评很差。
只是她没想到此人又是一个她的崇拜者,许清元有些不自在,虽然以后她应该会收学生,但首徒意义重大,一定得是女子,所以她勉强用绢扇遮掩般笑了两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少年眼中光彩散去,失望地低下头去,但没过多久又重新抬起,语气坚定:“能得大人方才的教导闻庭已经受益匪浅,是我莽撞,请大人勿怪。”
好在这人还识趣,许清元忙道;“哪里哪里,公子言重。”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御花园门口,她们正要出去的时候,许清元听到身后传来王内官焦急的声音:“许大人,请留步!”
许清元转身问:“王大人有何事?您刚才不是去见公主了吗?”
话一说完,许清元顿时脑中一阵灵醒,她条件反射般一把抓住王内官的手腕,厉声道:“是不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王内官一脸焦急:“几刻钟之前公主明明在碧瑞苑中休息的, 可是方才奴才过去送东西的时候,里面却一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院子周围找了吗?”许清元皱着眉头急问。
“找了, 都找了, 就是没有,所以奴才才这么着急。”王内官哭丧着脸说。
眼下事态紧急,许清元的脑子却格外清晰, 她当机立断地对王内官说:“你马上去保和殿禀告皇上,动作一定要快!我先过去找找。”
王内官答应着拔腿就跑,许清元怕现在大张旗鼓地喊叫起来会打草惊蛇, 万一刺激到可能的歹徒,让对方立刻痛下杀手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不敢惊动其他宫人。
方才她与王内官的对话已经被张闻庭从头听到了尾,既然他已经是知情者, 带上好歹是个帮手。但为了对方着想, 许清元还是边走边警告张闻庭:“现在我要去找寻公主下落,可能会有极大危险, 你要是害怕就赶紧回去保和殿, 当做从来没有听到过此事。”
张闻庭跟着她脚步不停, 他低头想了几息,便抬起头来眼坚毅地回道:“我跟您去。”
许清元没有再劝他,两人急步赶到碧瑞苑,发现这里果然没有了公主的身影。即便现在许清元心中焦躁难安至极,但还是尽力告诫自己要冷静。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全部摒除,努力梳理目前情况, 然后猛然睁开眼, 顺着青石板路走并低下头仔细搜寻。
“您在做什么?”一旁的张闻庭不解地问。
“如果公主是自行离开的便罢, 如果她被人挟持发生争执的话,这里或许会留下什么痕迹。”许清元一边说,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搜寻。
张闻庭立刻明了,也开始如许清元一般低头寻找苑中的蛛丝马迹。
许清元一路走到远处石亭,终于在台阶旁边发现了一只遗失在那里白玉耳环,她努力回想今日公主的穿着打扮,几乎可以确认公主今日带着的耳环与眼前之物基本是同一件。
她不由的心下一凉,一遍迅速将耳环用手帕包好收起来,一边撩起下摆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的痕迹。不出她所料,这一条青石砖路上确实能稍稍看出一些被拖动的划痕和去向轨迹。
少年人的眼好,行动快,张闻庭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起身顺着地上的痕迹一路走去,许清元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刻意保持没有发出太多动静,如此在行进了大约一刻钟后,她们俩同时停住了脚。
许清元和张闻庭面面相觑,脸上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色,因此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方才两人相遇的地方。
现在凶手和公主或许就在里面,许清元正在想着怎么才能隐蔽地进去解救公主之时,张闻庭仗着自己年纪小,身手灵活,他干脆悄悄绕到一处较为低矮的宫墙旁边,踩着墙外的一颗粗壮的柳树手脚并用地几下爬上宫墙。
这时许清元看到他吃痛地甩了甩手,像是被抻了一下似的。
爬上去后,张闻庭趴矮身子往里看,许清元紧紧盯着他的脸色。
起初,张闻庭的脸色焦急,一双眼睛四处来回逡巡却没有定所,显然是未找到目标。后来他便大着胆子慢慢抬起上半身抬眼远望,没过一会儿,他身子和视线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等在下面的许清元看出他可能发现了什么,殷切而焦急地看着他。好在对方没愣怔多久,立刻转头对着她用口型说道:“公主,歹徒,女。”
许清元色一凛,她同样用口型问:“位置?”
张闻庭无声地用双手和口型比划传达,她明白现在公主和歹徒正在假山和池塘中间一条狭窄的位置上。
许清元攥紧手心,在极短的时间中下了决定。既然歹徒是女性,那她们两个人前去或许可以挡上一挡,能制止对方最好,否则真要等到王内官那边把救兵搬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在她的示意下,张闻庭从宫墙头爬到紧挨着的假山之上,匍匐着身子无声前行。许清元根据脑中回忆起来的地形视角,悄悄从园门贴着宫墙里侧挪进去,然后来到假山的一处入口,从中穿过去。两人事先约好在池塘边的假山出口集合,存的是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目的。
虽然是这么计划的,但许清元免不了有些心惊胆战,毕竟对方是敢在宫中挟持公主的不要命之人,可以称得上是穷凶极恶。她走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般,生怕发出一星半点的动静,加上现在天气炎热,没过多久鼻子和额头上就开始不断冒出汗珠。许清元用官袍衣袖轻轻擦去,又嫌官袍下摆碍事,顾不得什么仪态,她一手将下摆提起,拢系在腰间,继续缓步靠近。
相比较许清元而言,张闻庭的行动难度系数更高,但好在他又瘦又灵巧,看起来不是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贵族公子,许清元全程都没听出头上假山有发出过什么异常的动静。当然,这也得益于池塘中此起彼伏的蛙虫的吵嚷叫声。
离得近了以后,许清元听到那边也不是全无动静,起码清珑公主隐隐约约的哭求声音越来越明显:“我不知道以前哪里得罪过你,我向你赔罪。求求你,只要你现在能放了我,你要多少金银珠宝我都给你,我向你起誓绝对不会告发你,只求你看在我还怀有身孕的份上,饶过我们母子二人!”
那歹徒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而许清元也从清珑公主的语气中感知到现在的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紧迫。
许清元心中不断地暗示自己不要打草惊蛇,她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假山口的石壁后面,只稍稍探出脑袋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可仅仅这一眼就让她发现,眼前的情形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歹徒背对着假山入口,穿着一身最普通的浅粉色宫装,身形与普通二十岁左右女子没有太大差别,正从袖口拿出一根绳子。最令许清元忌惮的是,歹徒背后腰间宫纱之下还别着一把匕首。
公主仍跪坐在歹徒对面不断哀求,但不知是被磕的还是砸的,她的额角此时却是鲜红一片,伤口中不断渗出血珠,然后汇在一起贴着脸颊流下来。她眼恍惚,面色苍白,好像是还未完全清醒。
许清元虽然不懂医术,但前世各种渠道的信息接收的庞杂,她看公主眼下的情状,有些怀疑对方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
张闻庭从假山上面走过来还要保持安静需要花费的时间一定会比许清元多上一些,但眼前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等到他赶来再出手就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