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奖的男童摸着脑袋低头笑着,好像是有一点害羞,他也就没有看到对方毫无波澜的眼,一点也看不出喜欢的样子。
另一个男童抬着脑袋,期待又胆怯地看着他,希望也能得到些夸奖,没想到黄嘉年却对其全面否定,说他处处比不上自己的哥哥,男童眼中含着大颗泪珠,但没有让它流下来。旁边的哥哥看了他一眼,色中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优越。
翰林院的日子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许清元将董学士的限期时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照常上下值,郡主坚持不肯留在宫中过夜,五次倒有三次两人都能遇上,许清元后来便经常蹭她的车轿。
这天两人又在宫门口相遇,她们便携伴一起走。
“我听说黄老尚书还有一女,名叫黄嘉雪,不知郡主是否听说过?”许清元问道。
临安听到这个名字后,脸上居然难得露出些惋惜的色:“听说过,四岁便可咏诗,七岁就能与当时的翰林对答机锋,多智机敏,才华斐然,是个不世出的才女。”
难道是个伤仲永的故事?不然这么一个天才少女,黄老尚书怎么舍得让她遁入空门,带发修行。许清元疑惑地想。
“不过……”临安又补充道,“可惜她生为女儿身。”
“此话怎讲?”许清元好地问道。
可惜还没等对方回答,她们就看到远处两人都不太待见的张登正下马要入宫来,他显然也看到了两人,立时朝这边走过来。两人只能打住话头,许清元对其见礼,张登还之一礼。
“那日侯府宴会,我不胜酒力,对堂姐出言不逊,是弟弟的过错,请堂姐不要跟弟弟一般见识。”张登欠身郑重地朝临安郡主行礼。
临安用一双眼睛睥睨着他,但当张登抬起头来的时候,临安却又变了一副模样,虽然冷漠,但礼数并无差错,口中也只淡淡道:“堂弟多礼,做姐姐的,怎么会跟弟弟一般见识。”
“那就好。”张登感到对方的话并非真心实意,但他记着父亲和谋士们的嘱托,只管与临安虚与委蛇。
待张登走的远了,临安和许清元先后上去马车,临安郡主的脸色不好看,显然是想起了宴会那天张登那番戳人心窝的话。不过片刻后,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许清元直觉她没在憋着什么好主意。
临安郡主朝许清元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听。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子,最后,许清元有些犹豫地问:“这样行吗?我的意思是,郡主你能做得到?”
临安傲气地回答:“我在宫中呆了这么久,这点小事有何难?”
太常寺作为掌管宗庙礼仪的部门,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筹备祭祖大典事宜,本来因着往年有旧例,不会太过手忙脚乱,可恰逢新官上任,势要把本次祭祖大典搞得尽善尽美,压倒前面几任,这可苦了下面做事的人,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不过如此。
三催四请的,太常寺终于赶在八月底制作出礼札,上面记载着祭祖典礼的时间、规格、流程等诸多事宜,因为今年多出一个要以宗室身份出席的张登,众人差点把他给落下,人都可着头派了出去,眼下却有些人手不足。
恰好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内官突然造访,因临安郡主吩咐他过来传话,今年剩余下半年的小祭郡主应当不在京城,报备太常寺一声,无需再准备她的礼制等。
可惜他呆了大半天才有人腾出手接待他,内官也没生气,将郡主的嘱托带到后还热心肠地问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一位太常寺赞引忙问张登张世子眼下在不在宫中,内官笑道:“可赶巧了,怎么不在?我出来时正遇上张世子进宫呢。”
赞引大喜,将礼札交给他,托他转交给张登,内官满口应下,拿着礼札回了宫。
不过,他没有如赞引嘱托的那样去找张登,而是径直回到德禧殿,将礼札交给临安郡主。
坐在一旁的清珑公主尚有些担心:“这样真的可以吗?”
临安笑而不语,她转身进入书房,提起笔来照着礼札上的字迹模仿完十几个字,便找到了感觉。她拿出提前备好的空白礼札,按照太常寺提供的那份誊写一遍,只是在某些地方做了些改动。
最终,内官迟疑地接过礼札,临安郡主看他胆小的样子,故意道:“怕什么,这不过是我们兄弟姊妹间的玩笑而已,到时候他该如何参礼还如何参礼,若有闪失,你直接说是本郡主命你这般做也无妨。”
内官忙说不敢,如此最终交到张登手上的礼札,便是伪造的那份。但他从未参与过祭祖大典,也不知道往年的常例如何,还谢了那内官几句,塞给他一些银子。
后来几天张登偶然遇到太常寺官员,对方还问过他是否有收到礼札,张登自然说已经收到,官员放下心,还叮嘱他千万照着礼札记载的内容来,不要出错。
九月初,距离祭祖大典没剩几天的时候,张登被通知去尚义局拿衣服,他赶到地方把东西拿到手才发现那衣服居然是七章衮服。他的表情差点当场挂不住,还是在心中再三提醒自己现在毕竟是在宫中,不可失礼,这才强自维持住平静。
他一直以为这次祭祖大典自己作为宗室子被皇帝钦点参与,应当就是要借此机会宣布他是东宫人选的,但今日领到的服制却让他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正难受着的时候,不巧碰见了正准备下值回府的许清元许翰林。
两人略略寒暄,许翰林见他随从抱着的好像是衮服,难免谈论到这上面来。
“听说三天后便是祭祖大典,世子万勿忘记沐浴斋戒,务必在辰时前赶到太庙。”许翰林本是好心叮嘱,但张登听完后却蓦地打了一个冷颤。
“许大人,您刚才说什么时辰前赶到太庙?”张登急问,“不是巳时吗?”
许翰林眉头一皱,低下声音:“谁跟您说的,皇上赶到那边就已经接近辰时了,难道您不等皇上,反让皇上等着您不成?是不是有小人糊弄您?”
张登从怀中拿出太常寺的礼札,展示给她看:“这上面明明写的是巳时啊?”
“这……”许翰林接过礼札,仔细翻看片刻,方语气不妙地解答道,“不对,祭祖时间不是秘辛,世子一问便知谁真谁假。这礼札应该是有人动过手脚,上面的字迹笔锋下官看着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如果世子信得过下官,不如让下官代为查探一番。”
张登看着那份礼札,有些犹豫,他隐隐觉得那是一份重要的物证,轻易给人似乎不妥。
许翰林好似看出他的担忧似的,她敞然道:“是下官多管闲事,礼札还给您。如果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借下官去翰林院描下几个字来,两不耽误。”
张登既想知道是谁在给他下绊子,又想将礼札拿在自己手里,这个方法正合他意,便让随从跟着许翰林返回翰林院,等许清元描毕后,依样将礼札递还过来。
“那就拜托许翰林了。”张登这次的话倒是十分真诚。
“请世子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许清元收起抄有字迹的纸张,一口答应。
作者有话说:
第00章
多日不到锦沙江边, 船娘颇认了一会才看出是许清元,她撑着蒿杆过来, 热情地把许清元载上。与以往大多数时候许清元只是单纯过来散心不同, 这次她别有目的。
“上次见过的周管事,他现在在哪?”许清元站在船尾,望着逝去的江水问。
船娘笑说:“听说周管事待会儿要登台演奏, 眼下应该是在后台准备吧?”
既然如此,许清元也不好现在把人叫出来,她一直坐等到台上的表演结束。周举人的表演博得满堂喝彩, 有人打赏百两要求他再吹一首,但他却没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