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萋萋的青草越来越近,近到她的鼻尖几乎都要触到泥泞的地面,尘灰都因她的呼吸微微扬起……
就在她紧闭双眼,做好准备触地的瞬间……
蓦然!腰间传来一股遒劲的力道,将她娇柔纤纤的身躯骤然稳稳向上搀扶,助她重心后移避免跌落。
阮珑玲一低头,望着了落在腰间,那只骨节修长分明,白皙如寒玉,清矍干瘦中又透着锋凌的手……
是王楚鳞帮了她。
她合该道声感谢的,可却浑身发颤,喉嗓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侧上方传来男人低哑冷冽的声音。
语调清越无比,透着七成的盛气凌人,及三分冷傲漠然。
“无论是看路还是识人,阮东家还需将眼睛擦亮些…”
“莫要如我般一叶障目,遭人背刺不忠,恶意耍弄,奚落羞辱。”
!
此话阴阳怪气,分明就是在讽刺她!
讽刺她背刺不忠,勾三搭四,曾刻意愚弄耍弄过他!
鸡皮疙瘩陡然都冒了出来,心中的寒意越攀越高,浑身冒汗不止,将里衣都湿润浸透,黏腻沾在了肌肤上。
她顿停在原地,眸光盈盈望着那个负手阔步离去的背影,心头震动久不能平息……
留芳园。
春阳明媚,微风习习,宽阔的庭院中没有一个闲杂人等,仅剩下李渚霖与张颜芙坐在石凳上对弈。
棋盘乃为上好的玉石制成,细腻如羊脂,触之即温,棋子更是由精工巧匠用象牙雕刻,辅以窑瓷制作而成。
执棋落子,传来玉瓷相触的香脆碰撞声。
这桩婚事是张颜芙装病,以命相逼得来的。
说到底,李渚霖对她并无多少情意。
这段时日以来,打着首辅府幌子送来的那些糕点、钗镮,以及今日他带来的衣料……那些不过是李父李母的撮合,及宫中太后的旨意。
这些张颜芙全都心知肚明,可却并不在意。
只要李渚霖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愿顾及她的脸面,哪怕是他是逢场作戏,她也是乐得装傻充愣的。
现在不爱她有什么要紧?
以后一定会爱上她,且只爱她!
添茶对弈的间隙,张颜芙时不时抬眼,含羞觑他一眼,又迅速垂落眼睫。
若是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他近在咫尺,就在眼前,近身之人只有她。
二人就这般相对到老,直到永远……如此她便满足了。
“霖哥哥,你又输了。”
张颜芙落子的瞬间,微微一笑,眸光晶亮。
暖柔的春光仿佛给男人镶了层金边,令人望之心慕。
李渚霖原本正在愣,这声娇唤,使得他执棋的指尖微顿,出走的识归窍。
他无甚兴致,可也还是应道,
“你近来棋艺进益不少。”
若论棋技,李渚霖可是得获棋圣亲口夸赞之人,岂会输个她这么个闺阁女子?以往二人对弈时,出于君子风度,他都会刻意让子,可却从来没有如今日连输三局过。
张颜芙咂摸出他今日的异常来,只温柔体贴道,
“下棋需心静,可霖哥哥今日却有些心不宁。
可是疲累了?是否要去偏院中小憩一会儿?”
软甜柔语,令人欣慰。
以往李渚霖四处征战,不是忙着削灭藩王扶植幼帝登基,就是忙着杀除异己稳固朝堂,四处奔走,鲜少在京中停留,并不深入了解过京中女眷的德行、品性如何。
与张颜芙接触,也是在约定婚期之后,到现在不过月余时间。
眼前这个未婚妻,确如阿姐所说,恭谨温顺,贤良淑德。
其实她与其他豪门公府所出的贵女倒也并无二般。
都是自小在深闺中拘着,奉行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套,被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些教条规矩拘束着…
就像原本野蛮生长的花株,被人用剪钳精心修剪到趋近于完美无缺的状态,然后被展示到了人前。
美则美矣。
却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