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壮壮斜斜瞥她一眼,边拿瓶盖磕着瓶口,边说:“有些事,奚行不乐意我说,他呢,生在那样的家庭,很多人会觉得羡慕,但其实他小时候过得挺不容易的,他的保姆,因为丧子精出问题,尤其见不得别家小孩好,对他很糟糕,逼得他离家出走还报了警。”
今朝看着擂台,心里噔地一声,原来那年的小奚行是在离家出走,才六岁啊,她想起自己那时,别说离家出走,哪怕走出街口都会撒娇要哥哥陪,她完全不知道,牵小狗坐在马路牙子的那个小孩,在经受着什么。
司壮壮叹口气:“后来他妈妈调回市一医院,就带奚行去医院上班,或者他爸带去公司,可以说,奚行的半个童年都是在医院度过,后来我想过这事,他比我认识的好多人都要更善良敏感,大概也有这方面原因,每天在医院看生老病死,对一个小孩的触动得多大啊。”
“还记得我讲鸡爪子那事吗?”
今朝眼挑了下,示意他多说点。
“他刚来我家那会儿,我爹嫌我胖不爱动,在桌上损我几句,当时我在啃卤鸡爪,我看奚行也在吃,故意跟他抢,谁知他停筷不吃了,后来我听爹妈讲他家保姆的事,才意识到,每次他喜欢吃的东西,都不会开口说他想要,这是他下意识的本能。”
“这些年,追他的女孩就没断过,但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上过心,唯独对你。乔今朝你出国那个暑假,他在武馆门口一等就是好多天,是不也没告诉你?”
司壮壮瞧见今朝睁圆的眼睛,便有了答案,立马摇头叹息:“欠表达啊。”
他真想扼腕长叹,多好的上分机会,妥妥能让今朝惭愧,咋不说说呢,白长了这张脸,真是一点儿也不会来事。
今朝的手机突然震动,点进微信,是还在更衣间的奚行,回复她出发前发的微信。
今朝:台风来了,你们放假吗?
奚行:放假。
今朝:小q是不是又不能下楼?
奚行:我们可以去停车场遛它。
我和你。
等于我们。
短短时间,奚行说了两次我们。
看着手机,今朝嘴角微微翘起,纯属瞎聊的两条信息,倒是回得还挺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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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马路两旁的绿化树正在被强风搜刮,呼得树杈树叶嘎嘎响,风里夹带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奋力往家赶的人们,都约了好似的,齐齐堵在主干道,风声雨声喇叭声,一时间沸沸扬扬。
黑色越野车,升起所有车窗,车内恰好播到一首夏宇作词的《不明飞行》,低沉的男音唱着:
快要用完末世纪
晃来晃去
虚空如何生万有
晃来晃去
有时在有时不在
晃来晃去
……
应景如车外,被强风摆布的世界,骚动、混乱、未知,一切都在晃来晃去,尚未定数。
奚行单手把方向盘,另一胳膊肘搭着车窗边,手臂青筋隐隐透出,大概是因为洗过澡,整个人都散发着清冽的松木林气息。
他看了眼堵车情况,伸手点开地图,“你需要加班的活多吗?估计还有十分钟能到。”
今朝坐在副驾驶,双手抱胸,看着窗外风刮树叶,路边有人逆风撑伞,伞骨架都被吹反倒一侧,模样挺滑稽,她盯着那把反骨雨伞,生无可恋地回:“还好,我在改电视台的美食专题片脚本,准备开拍了,很多细节都没定下来。”
这会儿,她有点郁闷。
原本跑来俱乐部,是鼓一口气要跟奚行剖析她心路,没想到牵扯出当年断联的原因,误会奚行这么多年,甚至那句并非她说出的话,会像根刺一样,扎伤他。
这比不告而别,还让她难受。
今朝侧过脑袋看奚行,他安静时,像只傲娇的白天鹅,眼睛鼻子嘴巴都刻着冷淡二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等好多天,那可是状元的高光暑假啊,一定是司壮壮搞错了。
她这么想的时候,话已经蹦出嘴边:“你当时看到武馆搬家了?”
奚行意识到她在问当年发给她的内容,瞬间收回胳膊,双手低低掌着方向盘,低声答:“看到了。”
“在我家门口等了很多天?”
他迟疑地:“嗯。”
今朝一下顿住,愧疚涌上心口,卡住想说的话,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带我去学校树林吃冰激凌那次,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为什么哭。”
奚行瞥一眼后视镜,她表情格外认真。
今朝:“那天我拿错我爸的手机,看到他们谈离婚的短信,没忍住,在教室哭出来,我知道很多人的父母都离婚了,我为这件事哭,多少有点矫情,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因为突然发现我的家,根本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说话时,黑色越野载着一车顶的落叶碎枝驶入停车场。奚行停好车,拉上手刹,转头看向今朝,问:“你后来选择去留学,也是因为这个?”
今朝自嘲笑道:“是不是觉得很任性?”
奚行单手扶方向盘,摇头笑了声。
随后他走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看着她正儿八经回答:“不是任性,你只是做了当时能看到,最好的选择,乔今朝,你很适合摄影。”
如此设身处地的理解,更是勾起今朝的遗憾,她鼻尖泛酸,不甘心地扬起眉,跳下车,拽了下奚行的胳膊,诚恳地发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