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外面又下雪啦。”陈五娘道,她手指向院子,陆彦生和她一块扭头看去。
只见屋檐下挂着灯笼,烛光映照下雪片如金箔般簌簌而下,漂亮的飞扬着。二人走近几步,静静的看雪落下来,陈五娘是爱说话笑闹的,此刻却很安静,头微微歪靠在陆彦生的肩膀上,她能感觉到旁边这个男人心思有点沉重。
过了一会,陆彦生朝天空伸出手,很快就在掌心积起晶莹的一层雪,雪贴着他的肌肤,风刮过他的指尖,冰凉凉的。
“陈娇。”陆彦生低语:“方才我有些不忍,只有一点,紧接着就是报复的快意,好比猛兽嗅到了血腥味,心痒难耐,有一刻,我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样是不是很恶毒?”
大爷太过老辣狡猾,这回大部分事情都是陆彦生在安排。
陈五娘从怀里掏出手帕,看着陆彦生的眼睛郑重地说:“没有,这是我们迫于无奈的反击,相公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要你的心还在,你就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不是常常说‘不忘初心,必果本愿’嘛,这句话我可记得牢呢。”
和陆彦生相比,陈五娘的经历与心思都更加简单,陆彦生轻笑着看自家小娘子,心思单纯,目标笃定,珍惜身边的好,打击身边的恶,这就是他的娘子,也是她的这份简单带他走出从前的阴霾,想的太多心思越重,且多是无用的乱思,有什么用处。趁着陆彦生发愣的空当,陈五娘已经用手帕将他掌心的雪擦干净了。
“雪看够了,咱们回房去吧。”她说。
陆彦生往门口扫了眼:“好……”他正想说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初心时,门外骤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次的动静比刚才的还要大,是酒坊的伙计:“不好了!酒坊着火了!”
邵芙刚才去安顿吴运安了,动作稍微慢了些,等她出来时陈五娘和陆彦生已经坐上马车往酒坊而去。她赶紧叫店伙计再套一辆车,然后跺了跺脚,复又进屋叫吴运安起来。
“没想到这是一出连环计,太歹毒了!”邵芙气的脸色涨红:“幸好……”
说道这里,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吴运安打了个呵欠,和她想到了一处:“不急了。”
陈五娘和陆彦生的车走到半路,便在一个大路口遇见了衙差,赶车的护卫解释说主家的酒坊着火了,他们为了救火才犯了宵禁,请他们放行。
“可是陆氏酒坊的主家?”护卫高声问道。
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掀开,陆彦生探身点头颔首,满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官爷何有此问?”
“我们接到密信,今夜有土匪进城劫陆氏酒坊,县太爷早早做好了部署,要将这伙土匪一网打尽,前面已不能通行,您也别去了,乱着呢。”一衙差道。
陆彦生眉头紧锁:“那火势如何了?”
“放心吧,火已经灭了,就是这伙土匪残忍又狡猾,难对付。”
陆彦生拱了供手:“好,若是如此,我不该添乱,辛苦诸位官爷。”说罢让随从给衙差一包碎银请他们喝酒。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饭馆。陈五娘长舒一口气:“还好,一切都在预想内。”
陆彦生点点头,将小娘子的手捂在掌中:“明天一早,就见分晓了。”奔波了大半个夜晚,陈五娘精力再充沛也困倦了,不禁靠在陆彦生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县城里先是失火两次,又来了场官匪混战,听见动静的居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紧闭门窗,躲在被窝里听着外边的动静。而几十里外的安山村,久不熬夜的陆二太爷也拼了老骨头,晚睡了一回。
傍晚的时候莲儿两头为难,仓促之下随口应付鲁青说没见大爷回来,可门房明明见到大爷进门,陆二太爷心中疑窦重生,认为大爷在故意躲自己。陆大爷是长房长子,这些年来表现的不错,陆二太爷还指望他抬起陆家的门庭,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越躲,陆二太爷越要见他,特意嘱咐门房一见大爷回来,就叫他来泰山居,措辞十分的严厉。
但这一等,便到了深夜,子时都过了,也没有大爷的影子,老人年纪大了身体禁不起这样熬,鲁青好说歹说,才将陆二太爷劝去睡觉,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大爷才回来。
而此刻夜已经过了一半,大夫人并没有睡,抱着钱袋子在清点自己的私房钱,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少,不过都被贴补了儿子,留在手中的已经没有多少,大夫人拿了多半出来,准备明天给婆,让她帮忙做法,让五爷不要再来找自己。
大爷一身风雪的回来,大夫人急忙将要做法的事情与他说,大爷不赞成,极力反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且不说浪费银子,这样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是吧?”
“我用自己的钱,又不花你的银子,你不必心疼!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不管,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大夫人这回很坚持。
俩人吵嚷了一阵,大爷气的去睡了书房,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没过多久,第一阵鸡鸣声起,黑漆漆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
一队衙差带着清晨的露珠冲上门来,说要捉拿土匪的共犯,门房老头迷迷糊糊的问共犯是谁,衙差厉声道:“陆大爷!”
这一声呵斥差点没叫门房跌坐在地上:“不可能,官爷你们一定搞错了!”
接下来便是乱哄哄的一阵吵嚷,不一会陆二太爷被惊动了,陆家的爷们媳妇都围拢出来,最后几乎熬夜一个通宵的大爷也被吵醒,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被气势汹汹的衙差给拿下了,陆二太爷拄拐拦在衙差面前:“官家要拿人,总得给点证据吧,这样不清不楚的就将人抓走,恕难从命!”
衙差指了指大爷:“勾结土匪,他心里有数,不信您老问他?”
大爷的眼闪烁了一下,这一丝慌乱没有逃过陆二太爷的眼睛,陆二太爷叹了口气让开了路,不过,衙差才押着大爷走到门口,他就叫鲁青备车,他要跟着衙差一起去县衙,将事情弄清楚。
太阳出来了,和煦的日光照耀着大地。县城里的陆彦生也收到了官府的通知,要他去衙门一趟。
“相公,待会不要太生气。”陈五娘给陆彦生整理衣裳的时候低声道。
“有你在我就不会。”陆彦生笑了笑。
陈五娘睁大眼睛:“真的?那便好,我真担心你的身子,昨夜你就没睡好。”
陆彦生笑着摇摇头:“当然是真的,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不做数过。”
第5章
待陈五娘与陆彦生赶到衙门, 已经是辰时末。衙差、县令大人以及陆二太爷都在堂上,因陆二太爷年岁大,又德高望重, 县令大人特许他坐着旁听。
陆二太爷却坐不踏实, 窄窄的椅子如一方火炕,令他坐立难安。衙差们个个满脸肃穆,不发一语,县令大人显得自在些,时不时的捋一捋胡须,翻看一下案上的卷宗。
“大人, 为何还不开始审讯?”陆二太爷忍不住问道。公堂上静默的有些诡异,让他心跳加速, 脑门嗡嗡做响, 甚至有些眩晕。
县太爷挥挥手, 冷声道:“还有人未到,陆二太爷稍安勿躁。”
“我家大爷自幼读书明理, 谦虚向善, 绝对不可能与土匪有勾结, 此事定有蹊跷, 他没准是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 这次是遭人陷害……”陆二太爷说着更加的激动,脸色涨红, 且站起身来。
县太爷耐心的等老人说着, 直到二太爷换气的时候才说话:“这些本官自有决断,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老太爷请坐下。”
县太爷这次说话语气严厉了几分, 陆二太爷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