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慢慢悠悠走在回安山村的路上,中午在庙里吃了斋饭,还不饿,小娘子把头靠在陆彦生的肩膀上:“今夜熬些白粥配酱菜简单吃了就好,不吃荤腥了。”
“好,依你。”身旁的男人应道。
临近日暮,太阳下沉的速度很快,红石榴一般的不停的朝地平线下坠,很快只剩下一点影子。天只要一黑,温度便会飞速下降,且黑暗中不方便行车,车夫不用吩咐就加快了车速。忽然,在一个三岔路口,前面突然冒出了一队人马,那队人的马差点儿撞过来。
“七爷,七夫人!”骑马的男子跳下来,惊喜地喊道。
闻声陆彦生撩开车帘,瞧了片刻才认出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脸上手上脏兮兮的人就是王林。陈五娘高兴极了,那根上上签果然是好兆头,上午求得的签王林一行人下午便回来了。
“先回家。”陆彦生也极喜,见王林他们疲惫不堪,这里不是回话的地方,便吩咐道。
回到听雪堂,田婆子烧了热水和热乎的饭菜,王林把自己洗涮干净填饱了肚皮,才精精的去书房见主子。打眼一看,他黑了瘦了,但是目光炯炯有,脸上也带着笑,第一句话就是:“成了。”
“我带着人马一路往外走,出了云溪到了景州,那里商贸恢复的很好,我已经和好几家货栈打通了关系,随身所带的银子都买了货委托镖局的人押送回来,过几日就到。”王林说了这一路上的事情,预计中会出现的意外受伤、遇土匪劫道、遭遇骗子等等事情都经历了个遍,幸好早有准备,同行的人个个高度戒备,加上王林机智谨慎,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好,往后就派你去管杂货铺,去做掌柜吧。”陈五娘笑着说,说罢轻推陆彦生的手臂:“七爷觉得如何?”
“你安排便是。”陆彦生答。
王林大喜,连忙行礼:“谢七爷七夫人,我一定尽心尽力。”王林看时辰不早,略说几句后就退了出去,在书房中他还镇定自若,出了屋子身上那点幼稚气就漏了出来,高兴的在院里直蹦。
“王林回来了,心里这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陈五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搂住陆彦生的脖子:“明日就派人去收拾杂货铺,元宵节后不久想来就可开售了。”
陆彦生攥着小娘子的手,他的手刚从暖手套里拿出来暖呼的很,陆彦生捏着陈五娘的手指:“想来是可以的,明日约了宋采儿他们吃饭,该早些就寝才好。”
过了元宵,宋采儿就要随夫外出求学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聚。
“好,那相公今晚可要乖乖的。”小娘子捏了捏陆彦生的耳朵,又嗔又凶的说。
被凶的那个不仅不恼,反而轻轻发笑:“哦?什么叫不乖?”
第54章
赶在元宵节之前, 陆彦生派人去许家送了拜帖,元宵之后许巍然和宋采儿就要启程去州府求学,临行前聚一聚见上一面, 下次便不知在何时。
大清早的, 天才蒙蒙亮,陈五娘就醒来了,她把手伸出帐外,立刻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于是赶紧将手伸回到被中,这轻轻的一伸一缩, 把身旁的陆彦生给惊动了,他翻了个身, 将不安分的小娘子揽在怀中, 用下巴轻轻蹭着陈五娘的脸颊:“时间还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今日要去见采儿,我在想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小娘子缩在陆彦生的怀中, 低声回答。
陆彦生想了想:“新做的那件深蓝色棉装不错, 你穿着清丽又好看。”
“嗯, 那我今日就穿那身蓝色的。”陈五娘抱着陆彦生又说了一会儿话, 过不多久院里隐约地响起了脚步声, 是田婆子和翠玲起来了,正在生火烧热水, 翠玲还拿着竹扫帚刷刷刷的扫起院中的积雪来。上次救回来的喜鹊已经养好了伤, 王森放飞了几次这鸟儿都不愿飞走,他就在院中的树上给这喜鹊搭了个窝, 每日清晨都可以听到喜鹊在枝头喳喳喳的鸣叫。
“相公, 咱们起来吧, 今日可说好了,你要为我描眉的。”小娘子说道。
上一次陆彦生自告奋勇的帮陈五娘描眉,结果画出一个四不像来,后来经过六夫人的教学,陆彦生才摸到了几分门道。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要把一双眉画好了,实践比理论更重要。陆彦生现在正处于一时画得好一时画的差的阶段,为了给陈五娘画出一双完美的眉毛,常常要画上三四次,一抹一画之间总要费去不少功夫。
“相公,这儿要深一些,这边要浅一点。”陈五娘指着眉毛说道。
“你放心。”陆彦生耐心的回。
院里翠玲已经将积雪全部扫干净,她把竹扫帚撇在一旁,正扒在窗户上悄悄的往屋子里面偷看,小女儿家还是没开窍的年纪,并不懂七爷和七夫人此举叫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只是单纯的有一些羡慕,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王森从外面跑进来,不轻不重的对翠玲拍了一掌,把小姑娘吓了个激灵,皱着鼻子瞪他,王森吐了吐舌头,又伸手去揪翠玲的小辫子,翠玲气得不行,拎起一旁的竹扫帚追着他打。
田婆子从灶房中走出来,冲他俩喊:“别闹了,主子还在房间里呢,这样吵吵闹闹像个什么样子?翠玲你去摆饭,王森,快去叫果儿来用早饭。”
雪落了一夜,早晨却出起太阳来了,阳光照在路旁的积雪上,闪耀着银色的光泽。车轮缓缓的转动,碾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他们和许巍然宋采儿约在河边一家酒楼相聚,那酒楼的招牌菜有清蒸鱼、酱油鸡,还有梅子鸭,大厨的手艺十分精湛,摆盘也漂亮,再配上清冽的梅子酒,坐在临江的包厢中一边眺望江景,一边吃菜喝酒,别有一番滋味。
用完饭之后,陆彦生请许巍然和宋采儿乘船去江中游览,此时江面一片寂静,两岸皆是银装素裹,水天一色,船在江水中缓缓的前行,就像在仙境中漫步。陆彦生和许巍然坐在在窗旁,一边赏景一边品酒,说一些学业上的事。许巍然是个乐天派,今日却有一些愁思在心头,他蹙着眉,担忧的说:“听说最近局势很不稳,南边北边都有战事发生,只有咱们中部还算安宁,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
“尽人事听天命吧。”陆彦生答。
“也只能如此了。”许巍然叹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又道:“我听了小道消息,听说敌军攻占了南边的一所城池,屠城了三日三夜杀了好几万的人,那城中的井水都成了红色,也不知是真是假,吓人的很。”
“……高位者争权夺势,遭殃的都是咱们这些底层小民,不论真假,局势动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以此去州府万般小心,切记不要露富,做事情一要低调。”陆彦生嘱咐道。
“这个你放心,就算我有心想要炫富,我的荷包也不允许。”徐巍然开了一句玩笑,将这话题岔过。
宋采儿和陈五娘没有他们那么重的心思,各自穿着厚厚的披风,揣着暖手炉,来到船头吹风看景,一边看一边说一些闲话家常。
“我家婆母舍不得我们远行,昨日还说要同我们一起去州府呢,幸好家公明白事理,对婆说多一个人去州府就多一份盘缠,家中负担不起。”宋采儿松了一口气,她巴不得早早的去出发,到时候她就可以跟许巍然单独相处,没有小气的婆母和公爹管束了。
陈五娘抿嘴微微一笑:“到了州府,记得给我写信。”
“这个你放心,我日日都给你写,到时候别嫌我烦就好。”宋采儿眨了眨眼睛:“听说州府有很多好东西,到时候我见了漂亮的,精致的,适合你的就买回来送给你。”
“那可要花不少银子呢,你舍得吗?”陈五娘故意调侃着说。
宋采儿用肩膀轻轻地推了推陈五娘,故意拿腔拿调:“我虽然没有几个钱比不得你这陆家七夫人阔绰,送你一些小物件,小玩意的钱还是有的,你可别瞧不上呀。”
说罢,两个人笑作一团。说笑之余,陈五娘也想到了正经事,州府天地开阔,物资丰富,陈五娘对宋采儿说,若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不必买,白白浪费银子,但一定要写信与她提一嘴,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商机,宋采儿年年点头答应,说陈五娘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处处时时都想着买卖上的事。
……
二月初,收拾一新的陆家杂货铺重新开张了,开业当日还请了县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杂货铺门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几乎把半个县城的人都吸引了过去,好不隆重。
和陆家相熟的人基本都来道贺,陆彦生和陈五娘一块儿剪彩,陆家宅门里的亲眷朋友也都来了,陆二太爷因为伤寒未好没能到场,特派了鲁青去。久居宅门几乎不外出的三太夫人陆何氏也去凑了热闹,脸上的笑容就没消下过,不停的有人同她贺喜,说儿子媳妇能干孝顺,把一个濒临倒闭的杂货铺办的如此有生有色。
从景州运来的各色物件琳琅满目的摆满了货架,从布料到瓷器,从笔墨到日用器具,涵盖很广,款式多且新颖,陆家杂货铺是第一家从景州取货的商家,带给云溪县百姓全新的商品,一时间,陆家的百货风靡全城,陆彦生和陈五娘商议后决定趁热打铁,趁着形势好在城北城南各开一家分店,过两个月资金回拢,再把店开到相邻的几个县,而这筹备工作,自然交给王林。
“他年纪虽轻,胆子却大,人也机灵忠心,交给他办很好。”小娘子说完狡黠的笑笑,凑到陆彦生耳边说:“提拔王林之后,我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其他的小管事小伙计做活儿,比从前更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