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行倒是宠辱不惊。
又或是他尚未自昨日大婚的光彩中清醒过来,殊不知贵主情薄,自己已是见捐秋扇。
他身为京官,不算程期足有九日婚假。
及至午后,待道清操持着归置完毕便安然在颐山房住下。
倒未同外头那些普通男子一路货色,百般纠缠作态。
只不知是否是蓄意而为,居家期间,驸马爷打扮得尤为显小。
锦衣玉冠,博带广袖,不似官场中人,倒像是书院里头白衣翩翩,不谙俗尘的小公子。
元承晚眼瞧裴时行花枝招展在她眼前招摇两日,终于不耐烦扰。
可不待她发作,却先有远客来到。
正是驸马爷的双亲并幼弟。
裴氏身为烜赫数百年的世家,自然蕴养深厚,门下子弟钟灵毓秀。
纵裴时行兄弟二男青出于蓝胜于蓝,其父裴矩亦堪渊渟岳立、气度高华之誉称。
裴时行的母亲出身河东柳氏,极明艳的一个妇人,生来面貌秀美,望之并不显年纪。
元承晚觉裴时行更似其母,母子二人眉眼尤肖。
柳氏面上喜色最甚。
昨儿个一到官驿落脚,她便紧赶着递了拜帖。
待今日平旦随裴矩诣阙归来,柳氏旋踵即来登门拜访。
她盼亲睹长公主风采已久,如今佳儿佳妇并立,心头喜意开花,只觉真真是一对玉人儿。
裴氏夫妇携幼子入主殿见了礼,元承晚受下一礼,又亲自下座来搀:“君舅君姑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柳氏笑凝着称心儿妇的眼中飞快闪过什么。
下一瞬忙应道:“多谢殿□□恤,臣夫妇一路膂力驽钝,未能亲贺殿下与驸马新婚之喜,万望殿下宽恕。”
她同裴时行的婚事的确办的急,真要论来,这事还是她二人之过。元承晚自不能与长辈计较,款言带过便罢。
众人在一堂寒暄几句,元承晚令裴时行陪裴矩歇休片刻,她则赏脸陪柳氏至水榭游览小坐。
柳氏生育过两子,方才见长公主起身便觉出一丝异样。
眼下与之并肩同行,观她步态徐缓,跨距短窄,提步登阶时偶或以手掩腹。
立时心下一沉。
河东民风淳素,她倒未有设想过长公主腹中子不是她亲孙这一层。
只在心里连连暗叹门风不端,怎就叫长子不过离家几年便染了坏性儿,学会这般轻薄授受的做派。
又骂裴矩多嘴!
儿子大喜他偏要阴暗揣疑,这下可教他说中了,行儿可不就是惹了风流祸,且还惹的是皇家女。
公主曾有孝勇美名传遍周朝,又是天子亲妹,地位尊崇。
眼下柳氏最怕便是,这风流债恐怕都不是近前惹的,或可溯至四年前,连行儿如今的官职都不是正经考学来的。
她莫名联想到那等凭好颜色出入权贵幕府,以身鬻爵的无知郎君。
心下大痛。
柳氏一时心俱乱,思绪发散万端,转念一想自家门庭、长子英姿,又骂自己想的荒唐。
她心如蚁噬,强撑心力同长公主周旋。
那边厢裴矩父子三人亦不便久留主殿,遂一行人去了驸马居处。
此等正经场合向来没他甚事,裴无咎姿态闲散落后几步,一双剑眉下桃花眼风流多情。
生与兄长貌似,性格却天差地别。
他不过随父兄行至半途,心下便有了计较,桃花眼瞅向兄长,欲笑不笑。
及至半晌后,裴无咎抬颈望向颐山房三字匾额,言语间大赞名家墨宝,苍劲古朴。
却偏要补上一句:“阿兄,此地倒是离主殿如隔万里云山呐。”
正是偏僻非常。
裴无咎轻挑了眉,这地界儿可比冷宫娘娘还要冷啊。
少年郎欲要继续上前调笑几句,却被兄长扔过眼刀,而后更被父亲毫不留情扫地出门。
他险险自门前收回右脚,咧唇一笑,倒是满不在乎。
府上长史宋定极有眼色,周到地上前邀小公子至园中赏景。
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