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狸狸喜欢他吗?”
元承晚剔透的眸子微微睁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难得可以在长辈面前肆无忌惮地露出小儿女态,搂了阿娘的腰,避过了这个问题。
却又好似在替谁找补似的,多说了一句:
“阿娘,其实他挺好的。对了,他可聪明了。”
“我的狸狸才是最聪明的,”美妇抚上她的发顶,叹声道,“是那小子有幸才得了狸狸。”
元承晚在母亲一下下的拍抚中渐渐感受到倦意,仿佛重回子宫一般的安然。
“阿娘,我困了。”
“那便靠着阿娘睡一会儿。”
“好。”她当真在阿娘怀中成了个孩子,连话音都变得甜软。
可身上的痛感却一阵强过一阵,像是什么可怕的手,要拖着她将她拽到什么地方。
元承晚惊诧地低眸,却见连阿娘也在推她:
“狸狸,快回去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听,那臭小子在唤你哪,你现在可忆起他的名字了?
“你放不下他,也放不下你们的小姑娘,快回吧。”
她死死拽住阿娘的袖袂,可还是被无情地推了出去。
双眸最后映出的是阿娘仙姿飘洒的背影。
阿娘甚至不愿再让她望一眼自己的面容,元承晚心头蓄了些悲伤。
可张开眸子,身上痛感隐隐,她对上了另一双更为悲伤的眼眸。
是裴时行。
他换了干净的衣物,发冠束的一丝不苟,可眸子里几乎要溢出的惧痛,却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裴时行前夜匆匆赶回,不知自己在院中站了几个时辰,才听得房内传出喜讯。
可未及他浑身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未及他将目光触及那个柔软粉嫩的襁褓,便见元承晚面色煞白。
她正慢慢阖住的双眸仿佛一幕幕被放缓落下的刀子,将裴时行本就脆弱的经绞得血肉模糊。
此刻的她几乎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每一瓣花叶上都覆了无力回天的冰霜。
他几乎是凄厉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傅姆嬷嬷们被他惊了一瞬,都安慰说长公主这是生产太累了,一时晕厥了过去。
可他一刻不离地守在她榻边,却生生等了两个日夜。
直到此刻才终于等到那双琥珀般流丽的眼眸重新张开。
她总不醒,府上的其他人也渐渐感知到了异样,一片惊惶之中,太医署的人来探遍都探不出什么异症。
裴时行先是焦急,而后是痛苦怨愤,可这么一刻刻等下去,他渐觉自己已经颓然无力。
已经感知不到什么悲伤抑或无助的情绪。
他整个人漠的像一柄霜剑,却又淡的似一缕魂魄,只是昼夜不合眼地守着她,一声声唤她归来。
狸狸,狸狸,一声比一声柔,听的人耳心子都要酥麻。
却空落落地荡在室内,而后化作无形的丝线绞在他自己心头。
令他痛苦不堪。
裴时行想元承晚总不至于残忍如斯。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眼下又多了个小姑娘。
是他们两人血脉交融出的小人儿。
她即便对他狠心,当也舍不得抛下自己费去半条命才生下的女儿。
“裴时行。”
二人安静地凝望彼此,是她首先对着这个满目热泪的男人说了第一句话。
“我喜欢你。”
却是一句令他浑身血液都开始狂喜鼓噪的话语。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元承晚对他的第一次如此正式又如此直白柔情的表白。
裴时行眉心动了动,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哽咽,柔声回她:
“我也喜欢你。”
长公主躺在枕上,雪白的面上仍是虚弱之色,却故意道:
“我更喜欢你。”